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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心之路》

时间:2023-01-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一次接触《心之路》是2007年春,当时父亲已退休在家,奇迹般地度过了癌症的危险期,并刚刚完成了《忧患与思考》这部书。应当说,父亲心路旅程中最深的烙印莫过于文化的印记。这贯穿于《心之路》始终,成为父亲生命中的主线,特别是父亲在几个关键时刻的抉择更凸现了这一点。这个“心”,就是崇尚大自然之心,尊重人性之心,追求真理之心,实践快乐之心!对此,父亲毫无怨言,是一片赤子之心在驱使他诚心恪尽着人子之情。

也谈《心之路》

伏梅君

第一次接触《心之路》是2007年春,当时父亲已退休在家,奇迹般地度过了癌症的危险期,并刚刚完成了《忧患与思考》这部书。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父亲说他近来常常会忆起过去的事。“我有一种冲动,想把这些记录下来。”他告诉我,并就此开始了自己“心灵的检阅”。

应当说,父亲心路旅程中最深的烙印莫过于文化的印记。从少年时的立志,青年时的充电,中年时的磨砺,直至五十多岁时的厚积而薄发,都在一次又一次地证明着父亲一切活动的内容都服从、服务于这一点,都紧紧地围绕着这一点。这贯穿于《心之路》始终,成为父亲生命中的主线,特别是父亲在几个关键时刻的抉择更凸现了这一点。

那么,父亲对人生坐标的定位来自何方呢?

走在父亲的文字中,我一遍遍地搜寻着答案。

看得出来,遗传基因赐予了他心智等等上乘的禀赋,启蒙阶段的“灯下夜话”使他插上了理想的翅膀,“伏解元”的功绩和影响力诱发了他的“寻根问祖”。当父亲在众乡亲的陪伴下祭拜于祖墓之前,以他那个年龄少有的庄重陈述“孙虽年幼,已深知祖风之敦厚,祖德之崇高。孙立意追随先祖,继承祖风、祖德”时,就意味着父亲做出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且影响最深远的决定。

目标一旦确定,接下来的一切就是如何去行动。

第一步,父亲给自己立下了“要上全国最好的大学”的目标。由此,他力排众议,放弃了上兰州大学,最终考取了北京大学,向追随祖志的路上迈出了关键性的第一步。

大跃进时,刚刚三十岁的父亲以正大无私的胸怀,提出了“国民经济两大部类之间出现了严重的比例失调”,其忧国忧民之情也映射出“万民伞”的影子。恢复工作后,已人到中年的父亲面对看似与科研不搭界的体育,拨开迷雾重新找到了“追随先祖”之路,创建了甘肃省的第一个体育科研所。而那浓缩在小黑板中的情结,渗透了父亲“救救孩子”的心血,这又是父亲对祖风、祖德的传承之举。五十出头时,父亲以大自然的“自善其身”为准则,婉拒了省政府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一职,选择了搞社会科学研究。1980年,父亲在“面壁”二十多年后开始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学术研究。在此期间,他因院长书记一肩挑,深感影响科研工作,向组织主动提出辞去党委书记。1986年,由他主编的《中国工业经济责任制概论》出版,由此步入了他在中国体制改革方面的科研之路。

面对复杂多变的历史沿革,父亲就是这样通过内省求得平安,用彻底的宽恕获得内心的平静,以“中和位育”的思想将寻根问祖时的立意一次又一次落在了实处,使十七岁时的志向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这是父亲“立意追随先祖,继承祖风、祖德”,“此意此志”最好的明鉴。

这一切无不揭示出父亲经历背后所体现的思维方式和心理模式,那就是凡事行其心所安!这个“心”,就是崇尚大自然之心,尊重人性之心,追求真理之心,实践快乐之心!这个“心”,又透出了浓浓的家庭文化之背景,透出了北大的人文精神,透出了西方思想对父亲的影响。最终,父亲在心的引领下,实现了祭文中的诺言,成为了一名严谨的学者。因此,在我的思维定式中,父亲是研究员,绝非书记和院长;是学者,绝非官员。

显而易见,以父亲的年龄及经历论,要想在动荡不定的历史背景下把握住个人的一点喜好是极不易的事,更别说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后还肯坚守这份喜好了。

那么,他的意志究竟来自何处呢?

我想,除了血脉的延续之外,坎坷的经历对他人格的塑成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父亲从小体弱多病,肺结核一直侵扰他至中年,癫痫迫使他离开了钟爱的北大,年近六十又遭遇胃癌的折磨。但这一切并没有将父亲拖入泥潭,这从父亲高中没有毕业、因病休学在家却考取兰州大学,解放初期拖着虚弱的病体走上新闻工作岗位,以及“与死神的较量”中都做了绝好的注释,特别是《忧患与思考》以及这本《心之路》的出版,不但佐证了父亲的意志,也诠注着父亲的快乐。

这意志的磨练还来自于他窘迫的生活。祖父原是国民党时的军官,解放后被安置在蔬菜公司任会计,祖母一直在家操持家务,叔叔在解放兰州时随解放大军去了新疆,大姑一直生病在家,二姑和小姑正在上学。

从“报人抒怀”那平淡庄重的叙述中可以看出,为了养家,为了支付医药费,父亲在身体尚未痊愈的情况下,责无旁贷地走上了工作岗位。随着运动的来临,祖父被批斗除职,一家人的生计自然也就落在了父亲一人肩上。但他并不为贫穷所困扰,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编辑工作上,甚至于走在路上也在思考如何修改稿件。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自怜,也不可能去抱怨,他也不因自己寒酸的穿着而自卑,倒是组织上实在看不下去为他缝制了一条花呢的裤子。他从不吸烟,也不喝酒,工资、奖金、稿费、补助等等都穷尽所有交给了祖母。1958年结婚后,父亲更是平静地、在我看来几乎是从容地、义无反顾地挑起了两家(祖母一家五口加上他自己的妻儿)的生活重担。对此,父亲毫无怨言,是一片赤子之心在驱使他诚心恪尽着人子之情。每讲到这些,父亲总是强调说:“这是为人之子的一条做人原则。”

窘迫的生活,家庭的重担不但没有让父亲望而却步,却练就了他作为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培养了他勤勉敬业的工作精神和举重若轻的处事态度。当这种对家庭义不容辞的责任推动他兢兢业业工作时,便转化成为他对工作的责任,而工作中越来越突出的成绩得到认可并取得事业、经济双赢时,更坚定了父亲履行责任的信念,激发了他更大的工作热情。使这种由爱而生的对家庭的责任延伸至对工作的责任、对社会的责任、对自己年少时所立誓言实践的责任以及寻求真理的责任。从而使履行责任、信守诺言成为父亲的习惯。

这意志的考验更来自于十年文革的“面壁”。面对席卷全国的群众运动,也曾在北京街头融入革命洪流的父亲,却茫然的不知所措。他唯有凭着知识分子的良知,从学术的角度提出自己的不同观点。但随即招致的是一场又一场批斗,特别是政治生命的结束,深深地刺痛了他。

几十年的苦读,满腔的热诚,刚刚起步的事业,戛然而止。彷徨、痛苦、无助,甚至绝望等等交织在一起,纠缠着、折磨着踌躇满志却苦于无法施展的父亲。透过“五七”干校月光下那个孤寂、清冷的影子,不难看出年青的父亲自感无力再承受时的苦闷。这时,温厚的天性帮了父亲的忙:你们批你们的,我没有必要作无谓的争辩,更不可能理会或者迎合那些疯狂的举动。不生气、不动怒,干点自己想干的事。于是,劳动之余父亲捡起了自己的两大爱好——读书、唱歌。

这个时期,父亲恶补了哲学、历史、文学等方面的知识。印象最深的就是整整一抽屉的小卡片,那上面用工工正正的“伏体”记满了摘要和心得,其中最吸引我的要算是《红楼梦》中的诗句了。

父亲会俄语,也会唱苏联歌曲。除了苏联歌曲,他还喜欢唱三四十年代的电影插曲。周未,窗下红色的木制洗衣盆、浑厚的男高音伴着刷刷的搓衣声,成为我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一道风景。什么《渔光曲》《四季歌》等等委婉动人的歌曲,驱散了父亲心中的阴霾,也在那个刚性十足的年代,向我输入了更多的温情……

本能的反应,自制后的内敛,反倒使父亲有了大量的时间去关注以前没有时间去研读的书。更为庆幸的是,这种由劣势产生的冷静,使搞哲学的父亲更能体会以前不曾体会到的含义,反思和探究一些问题,从而对人性有了更多的把握和参悟,并从更大、更广的意义上得到了释怀。

这种释怀后所表现出的超然和淡定,慢慢地渗透到了他一切的活动当中。它不仅在跌宕起伏的历史背景下,化解了无数烦忧之事,打破了许多阻碍父亲前行的屏障,并为他日后清苦的科研之旅蓄积了更大的张力,而且也使他在以后的生活中,能够不卑不亢地忍受人们所做的一切蠢事,而不去计较个人恩怨,可以宽宏大度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杂乱无章或过失,而不去同人怄气。因此,他心神安宁,并在纷繁复杂的历史长河中,一直享有很高的个人威望。

这从困难时期党校的炊事员,往他碗里多加的饭菜中就可略见一斑,还可从批判他的大字报刚刚上墙,就被人冒险扯下来中掂量出来,而父亲被破格任命为社科院院长一职更说明了这一点。

那是父亲任社科院副院长不久的事。组织部来院里民意测验,选拔院长。那天下午除了出差在外的,几乎都参加了投票,唯独不见了也在选拔名单之列的父亲。

回家问过父亲,他一脸的肃然:“我在几个院长中排名最后,没有必要凑这个热闹。”

“怎么可能呢?”这是父亲被任命后听到的一种疑问。

是的,怎么可能呢?父亲在五个副院长中名次排在最后、资历最浅、态度最不积极,怎么可能被选中呢?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他在民意测试中以绝对优势远远领先于其他几位。

又怎么会不可能呢?!他儒雅的风范,纯粹的为人,恬淡的态度,特别是沉甸甸的科研成果怎不让人投票?又怎不使人信服呢?!人们拥戴他,其实也是在捍卫自己的科研生命。因为他们大都失去了最好的年华,现在从社会的各个角落汇聚到一起,憋足了劲想干出点什么。这个结果是对父亲学术能力的承认,更是对他品德修养的肯定。

前一段由金昌返兰途中遇到了社科院的研究人员,他动情地对我讲到了一件事:《老年学》那本书出版时,父亲即是翻译者,又是编审,但却坚持将另一位研究人员排在了第一位,他自己排在第二。“伏院长实在是太好了!”他用最朴实的语言一个劲地夸着父亲,并不无怀念地忆起了父亲在社科院的“那个时代”,大有“乾康盛世”“文景之治”之叹。这叹引出了他的泪花,也牵出了我的敬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苦其心智、劳其筋骨的过程,正是父亲不断自我探寻、自我完善的过程。疾病、死亡、贫困、批斗、劳改等等,在一次次挑战他的承受力、挖掘他的潜力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地解读着他的心力,考问着他生命的极限,从而铸就了他内在的一种气质,练就了他更加健全、成熟的心智,也更彰显出了父亲的人格魅力,他的个人风格也由此而形成。这风格最终含在了父亲的神态中,舒展在了他长长的寿眉里,渗透于他的每一个细胞。这就是父亲的雅、父亲的智、父亲的内敛、父亲不怒自威的气度、父亲的人格风骨,这风骨又折射出先辈的影子,文化的底蕴。大姑说的一句话一直让我感到自豪:“远远望去,满大街一眼就能认出你爸,白白的头发,长长的眉毛,学者的派头!”

从《心之路》中不难看出,生活中的所有灾难几乎没有波及父亲的心力。坎坷的经历犹如跌宕起伏的山脉,而他的内心却似平静、清澈的湖水,这看似矛盾却又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事实是如此和谐的统一在父亲的身上,被父亲一次次地证实着。这一切无不通过一个个实例以自然的视角解读着父亲的“圆融通达”“中和位育”。透过这两条不同的线,父亲向我诠释了适者生存、适者快乐的法则,告诉了我一种思考的角度和生活的态度,而这一切最终让父亲“痛并快乐着!”

那么,父亲又是从哪儿汲取力量在科研这样一条孤独的道路上走下去的呢?

我想,这首先应该是喜爱。因为,这是父亲的初衷,这是“寻根问祖”时的承诺,这从父亲自小就省下零用钱买书上也得到了很好的说明。而科研工作本身要求人们必须付出最大的努力,作出最严格的自我克制。父亲婉拒官职,给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只能是出之于自己的主动、自己的喜爱。这种发自内心的喜爱自然也就成了父亲最原始、最有效的动力。

还因为这是父亲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这种由“灯下夜话”带给他的敬畏和依恋之情,使他如一个殉道者般拒绝了所有的诱惑,最终将自己的生命与对知识的眷恋融为了一体。

支持父亲继续走下去的动力还来自于他的传承之志。当少年时的父亲立下走求学之路,并通过这条路领受了师道、金瓦红墙的启迪以及北大之魂时,他真切地感到了知识的可贵和力量;当他不得不将家中一切可能被视为“封、资、修”的东西塞进坑洞,化为灰烬,睡在炕上的父亲,“好似睡在历史、文化的废墟之上,心疼如焚”时,他痛彻地感到愚昧带来的灾难远比其他,比如疾病或自然灾害带给人类的灾难严重的多……凡此种种,使父亲更加坚定了走科学救国之心,这一走就是六十多年。

而一种能力的体现也是父亲一直走到今天的原因所在。“你是你自己最高的审判者。”父亲十分清楚这一点。他清楚在未知的结果面前,将自己的未来、才华、生命和希望,这些生活中最重要、最美好的东西统统拿来孤注一掷,这不仅仅需要勇气和魄力,更需要有十足的底气。他清楚自己的强项,也明了自己的弱处。因此,他衡量自身的能力,进行理智的判断,得出了清晰的目标——与书为伴。

为了忠于这个决定,他自己对自己提出要求,监督自己,磨炼自己。

“我不想成为在故纸堆里讨生活的书蠹”。这是父亲对科学的严谨态度,是他对科研工作的理解,是他对人性、对自然的尊重。他身上不仅有一种向自己提出问题的需求,也有一种向自然界提出问题的好奇。就像他并不认同人是由猿进化的一样,他更赞赏上帝创造了人类这个美丽的神话。这其中也透着父亲受西方思想影响的印迹。

他不但孜孜不倦地探求真理,而且还在某些已被确立为真理的地方探求怀疑。大跃进时父亲与当时狂热的政治气氛极不相易的经济观点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从一波三折的“走进世界冠军”中,也可看到父亲看人待事的角度充满了人性的理智。即使在“四人帮”被打倒之后,庄则栋因此而受牵连,他也绝不妄加评判。而政法学院时他与学生代表推心置腹的谈话也彰显了祖辈的民本理念。这正是父亲的可贵。

退休后父亲曾意味深长地告诉我:他对我国政治经济方面有一些探索和研究。“这些我认为重要的论述花费了我许多时间,内容十分翔实,关乎民生……一旦有可能出版,我想应该能派上用场。”他的无奈的表述,流露出一种愿望、一种道义,他需要一个合乎理性的背景条件。这可能是父亲在幸福之余遗憾的地方吧。他并不担心他的学术声望乃至荣誉,我想以他八十多岁的高龄,再一次站在舆论的浪尖上已经不现实了。

纵观父亲的经历,父亲最爱、最动情的还要数在社科院的那段经历。这也是支持父亲继续走下去的最大动力。

当人性开始还原它的本来面目,崇尚知识的嫩芽悄然抬头时,办培训班、授课、讲座、研讨……是父亲在第一时间做出的本能的反应;当因自己的倡导和身体力行,社科院的学术气氛日渐浓厚,科研成果不断涌现,各个学科的带头人和精英团队逐渐形成时,父亲看到了自己作为院长的权力影响力与个人威信有效结合后,产生的社会效应。这一社会价值的体现,不断丰富着父亲的人生,慰藉着他的心灵,激发着他的科研热情。父亲因此而享受着、快乐着。

但他绝不会被这些迷住,他知道自己有很多的弱点和偏见,他在机会的把握以及魄力的缺失上实在令他损失了不少,家庭教育中的过于民主和疏漏也令他追悔莫及。他曾非常遗憾地对我讲到过这些。这从另一个侧面也反应出父亲的克已。

漫步在父亲浓缩的心历路程中,我细细地品味着父亲思想的轨迹和感情的脉络,常常将自己放在父亲的时代、父亲面临的挑战、父亲遭遇的困境中进行烤问,其结果往往是败下阵来。由此也更能掂量出父亲的可贵。

八十多年的历史证明,父亲不仅仅是过着一种合乎道德的生活,不仅仅是问心无愧地工作,更重要的是他运用了自己的方法去身体力行自己的原则,走自己向往的路——心之路!这该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当我沉心而坐,专心聆听父亲用浅显生动的语言娓娓道来他的心之路时,其中所蕴涵的博大的爱、科学的精神与深刻的哲理便缓缓荡漾开来,如清泉般滋润着我的心田。

这是父亲送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附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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