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虹庙烧香

看虹庙烧香

白　苹

时间是阴历年初一，由河南路折南京路西行，不多远就到了虹庙。

虹庙门口，香烟缭绕，简直对面不能见人。从各处过来的善男信女多得像“过江之鲫”。（姑且把南京路当条江。）

我从前曾听得看经的老太太说过：“烧香要烧头香（就是年初一第一个上香），比念一年经，吃一年素还好。”这一大堆人，大家都是来抢“头香”烧的。

那些裘马翩翩的少年公子也手持香烛，争先恐后的抢进山门。在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中，还杂着少数围红巾，穿白毛大衣，插金簪的妙龄女郎。白发映着红巾，真是好看。

走进山门，西面是永宁侯的佛殿；我探头向内一看，小天井里堆满柴引和其他什物，竹竿上还晒着几块尿布。狭小的佛殿竟给蜡灯火照得通红。

山门的正对面挂着十多方匾额，像“诚心则灵”、“有求必应”等字句。匾额下面又是座神龛，里面供着个小菩萨。神龛的背后，隔着天井便是大殿。天井两边是偏殿：东殿供数十个星宿，是星宿殿。西殿供着谷神和其他神。

正殿的正中供着慈航普渡的观音大士，帘幔深垂，看不见佛容。东首不知是什么菩萨，只知是戴纱帽，穿金袍的百面菩萨罢了。西首的神龛上写着“妙庄王”三个描金大字。

这时大殿上氤氲着香烟，烛光照得人脸绯红，连两旁陈列的三十二件兵器也耀得闪闪发光。观音大士神座前站着个拿钳子的香伙，把架上的蜡烛一枝枝拔下来。有些蜡烛刚插上去，就被拔下来给另外的补充上去了。殿前烧着一束束的檀香和一串串的长锭，但盛纸锭的不是香炉，而是一个长方形的铁缸。真正的三脚香炉却安安稳稳放在天井的靠南端，大概因为它体积太大，分量过重，只是放在那儿做装饰品。

铁缸面前横放着一只放香金的木柜。上面用红纸写着“香金自重”四个字，这四字粗看很像不通，但仔细一想，却很巧妙的，有意要如此似通不通的。木柜前是拜垫，无数祈福求寿的善男信女起来下去，下去起来，挤得不亦乐乎。

伏下去磕头的，大都人手捧签筒，“谷秃，谷秃”地摇个不住。那种闭目垂头、虔诚的样子，真叫人佩服。

有个老太太求好签后，叫身旁一个靠十岁的小孩也依样磕头；磕罢，那小孩突然异想天开地问她了：

“奶奶，妙庄王是观音菩萨的爷，为啥倒陪在旁边，不是不孝吗？”

“阿弥陀佛，童言无忌，百无禁忌。”

另一个男子正求得了一签，到柜台上去买签纸，他伸手到衣袋里去取钱财，突然大呼道：“捉扒手！”说皮包不见了，损失约二十万，只余几张零钞付签钱。

庙中秩序虽暂时有些混乱，但立刻又镇定下来，依旧“谷秃，谷秃”。一张张的灵签，也依旧接连不断的出卖。

上海《民国日报·觉悟》1946年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