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与庙会

北山与庙会

西村^[1]

说起北山，都可以说是吉林风景绝佳的地方。山不大，也不太高，躺在城外西北角上。山上有浓荫蔽日的高树，有零乱错杂的矮林，有碧绿如茵的草坪，同时还映衬着红黄相兼的沙路与列石。还有匠人雕书的殿台，但又不乏乡村野老随意搭成的茅棚草舍。山后坡，有几座倾斜的塔顶，紧依着洋化工程的自来水池，好似故意表明它们自身是东西两洋文化的代表者。沙石路，弯弯曲曲，从山下没入山上，路旁陈设着大小的茶棚与书场。羊肠小路，也有好几条。当夏秋季节，日落垂暮的时候，一般人们为的想要吐一吐城市中的闷气，修养一下精神，总是来到北山游玩的。在山上，一边听着庙里的钟声，一面享受傍晚的凉风的吹拂，再远眺松花江上渐起渐浓的雾气和西半天上反映出的红霞，是别有一种轻快之感。

山下面，平铺着一大片平地，平地边上紧依着一片清澈见底的池水，水里点染着一丛丛的绿蒲与水草。一座石桥从水上爬过去，这是往来城里山间的要道。垂杨到处都有，总是喜欢随着风势弄皱了池水。吉海铁路，沿着水边，靠着山根，曲折地从东北窜到西南去。因此，这风景绝佳的山水，平原，常常撒上一团一团的机关车的煤烟。

每年，北山都有一次庙会的，庙会的盛况，只要是省里人没有不知道的。庙会日是旧历四月二十八日，这是“正日”，再加上二十七、二十九两个“副日”，一共有三天。

每逢庙会前几天，铁路局就要加开车辆，而且票价还要打着折扣，多么难得的机会！外乡的农民们，为的讨便宜，为的要到省城里逛逛景致，还有的人为的要到庙上烧香还愿，到这时，宁肯牺牲几天田里的工作，都愿意藉此玩上几天的。

说到庙会本身，其实是使人耗财旷时的举动。除了当时有些临时市场添设出来，一些大小商店趁此做着生意外，再有的事情，就是烧香。所有游山赶会的人，多多少少总要花上几个钱。

虽说庙会是一年一次，但是一九三二年，却破例地由省城行政当局通令停止，原因是地方不靖，——吉林城四外潜伏的义勇军，随时都有攻入省城的可能，庙会因之遭到了厄运。说实在话，那一时，人们真没有逛庙赶会的心情：住城的既然恐慌不安，乡里人也都是过着“明天死活未卜”的日子，这又可说是大动乱给与的恩赐。

但是一九三三年情形就不同了。因为日本的兵力，把义勇军略为镇住。于是，这一年的庙会，特别提倡兴办，成为“协合会”宣传“王道主义”的工具。借庙会来作政治上的宣传，恐怕是北山有庙会以来的第一次吧。

所谓借庙会宣传，简单得令人闻之欲笑。只是借重日本飞机，在天空上向山上山下一带地上乱撒一些传单，标语而已。这里就是一张字迹最少的传单：“新国之赐”“金戈定得太平春，新国雨露泽人民。”“行看哪，百工如林起，生活得萤，锦衣玉食辞却贫。”

这可是有意掩埋事实，故意欺骗百姓。事实上，东北还是没有一块称得上是太平的地方，锦衣，玉食，也许郑孝胥，熙洽一流人得到了，一般老百姓，多是弄得失家失业，米饭布衣犹患不足，玉食锦衣谈何敢！

一九三四年旧历四月二十八日又过去了，但不知道这一回的庙会是否举行？如果举行了，是否又有别的新花样。想来，总不至停止的，因为他们不是可以借此再来一次“王道主义”的宣传么。

《申报·自由谈》1934年6月14日

【注释】

[1]即李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