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旧俗的考证——撒米与传袋等问题
陈友琴
曹聚仁先生《我们为什么将米抛在新郎新妇身上呢》一文(《自由谈》五月二十一日),他驳郑振铎先生译《民俗学序论》的一节解释,理由颇为充分,可是佐证没有拿出来。因为曹先生是从我国习俗方面讲,我也就举一点我国习俗的证据出来,至于别国如何,却不在本文范围之内。
曹先生说:“我国的习俗,当新娘走出轿门,抛在她的身上的,不仅是米,还有茶叶碎红纸之类,其意不在祝福,而在驱邪。”我觉得郑振铎“祝福”之说,并没有错!不信,请看汉武帝的故事吧!
汉武帝李夫人初至,坐七宝流苏车,幛凤羽长生扇,迎帝入帐中坐,共饮合卺酒,预戒宫人散五色同心花果,帝与夫人以衣裾盛之,云:得多得子多也。
散五色花果和散茶叶米是同样一回事,至今我们皖俗散帐,还用的是五色花果而并不是用茶叶米的。“得多得子多”,不是祝福是什么?
至于曹先生驱邪的说法,我也并不否认。他说:“新娘头上盖着红巾,轿门上卦着米筛,米筛上系着万年历铜镜裁衣尺等宝物,布成八卦大阵,使魔鬼不得其门而入,”这一些旧俗所以足为驱邪的证据者,旧藉中所载甚多,这几天我正看元曲,看到《桃花女破法嫁周公》杂剧,替曹先生寻出最好不过的证据来。——见《元曲百种》。
剧里周公憾桃花女识破其法,强委禽而媳之,故择恶煞日,以暗算桃花女之性命,桃花女步步防之。持米筛者,谓米筛为千只眼能避鬼也。倒拽三步者,避凶神太岁也。以袖中手帕兜头者,与上同意。花带冠层层,取其妆似天神,金神七杀亦见而畏之也。静席铺地者,黑道日新人不可踏地皮也。至取碎草谷采和染成五色铜钱,行一步撒一步,可以不受鬼金羊昴日鸡二神只之祸也。
这对于驱邪赶煞的说法,岂非是最好的证据么!曹先生又以为“足不粘地,以米袋席地,递传而过,名曰传代”,这是祝福仪文,不可与抛米混作一谈,因为抛米只不过是驱邪而已。若是拿桃花女杂剧中净席铺地黑道日新人不可踏地皮的说法看来,则虽是祝福的仪文,其中也不无驱邪的作用,曹先生未免有一见之偏了!至于传袋的旧俗,在唐朝谓之转席,新妇入门,不踏光地,必转席始行。白居易《春深娶妇诗》云:“青衣转毡褥,绵绣一条斜。”这又是以为曹先生“房中帐被衣裳无不深染青色祸其亲爱”的意思做了一番交代了。
我们为什么将米抛在新郎新妇身上呢?因为米这个东西,我们人类得之则生不得则死,一方面固然驱邪,一方面自然也在祝福,曹先生的话固然没有错误,郑先生“米乃是丰富多实的象征”的话,曹先生以为解释有些错误,我觉得曹先生自己对于传代之法只认作祝福一面者,也未免有些错误!
祝福中含有驱邪的作用,同时驱邪中也含有祝福的作用。
我的解释如此。
《申报·自由谈》1934年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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