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年前的报到

五十六年前的报到

曜灵急节，岁序易逝，炎炎酷热的暑假结束，一个新的学年开始，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莘莘学子，纷纷来母校报到入学了。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我很羡慕在校的年轻同学们，在现代交通条件下，可以很快从自己家乡来到杭州。即使来自我国最北的黑龙江和最西的新疆，坐火车也只要三四天。对此，我感时抚事，缅怀过去，回想起56年之前，从家乡来杭州母校入学的艰难历程，不禁遐想联翩，茫然神驰，不胜今昔之叹。

我在高中阶段的分组，属文科，1945年抗战胜利，我出去考大学，时较近的江、浙、闽等地，南京的中央大学内迁重庆未回，我又不想考复旦，最后，选择了国立浙江大学（时为龙泉分校）和国立暨南大学，都侥幸录取。

时浙大总校仍在贵州遵义，龙泉分校迁回杭州后，我们这些新生才去报到入学，我整装赴杭是在九月底十月初了。我们四个都考取浙大的同乡，在一个秋高气爽，凉风习习的清晨，作伴动身。我老家在浙南平阳，距离杭州不过400多公里，现在坐火车或汽车，七八个小时够了，但当时我足足跑了12天，今天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时八年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结束未久，百废待举，神州大地是遍体鳞伤，疮痍满目，交通也受到严重破坏，从平阳到杭州，既没有火车，也没有汽车，除了迂回曲折取道水路之外，就是依靠自己的双脚。

头一天，我坐两次内河小火轮，先从平阳到瑞安，随后渡过飞云江，从瑞安到温州，虽仅五十来公里，但抵温州时，已是夜色苍茫，万家灯火了。

第二天，从温州坐小木船溯瓯江北上，花了三天，才到丽水。

第五天，因为丽水到金华不通汽车，我们只好雇了一部独轮车装运行李，人跟在车后面步行。走了三天，经过缙云、永康抵金华，每天都起早落夜跑四五十公里。到金华后，铁路又不通。金华到杭州，有160多公里，如果步行，得四天，但我们经过三天的徒步赶路，已经筋疲力尽，困乏不堪了。正在束手无策，不知所措之际，幸有热心人指点，可到兰溪坐船去杭州。

第八天，金华坐船到兰溪。

第九天，从兰溪动身去杭州，我们坐的是一种较大的木帆船，船上有八张双层铺，每张铺睡两个人，有船工三四人，水深时，他们划桨，水浅时，他们掌杆，有时还要背滩（即到岸边用绳拉），非常辛苦。船速很慢，第一天到建德（梅城），即原来的严州府城，第二天到桐庐，第三天到富阳，第四天到杭州南星桥，雇了挑工，步行近两个小时，才到达当时办在大学路的浙大母校。屈指算来，这已是离家后的第12天了。

从兰溪到杭州的四天旅程，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美好印象，因为顺流而下，我有幸尽情地欣赏了富春江纯自然的水光山色。

富春江是我国蜚声中外的三大山水风光带之一，素有“奇山异水，天下独绝”之誉，从梅城双塔至严子陵钓台23公里，俗称“七里泷”，舟楫借东风上行时，千帆竞发，蔚为壮观，借这种“七里扬帆”胜景，随着富春江水电站的兴建，已成为令人憧憬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不过，现在高峡出平湖，江水漂碧，清澈似镜，兼有三峡之险峻和漓江之秀丽，云影岚光，仪态万千，已成为有名的“小三峡”。

岁月悠悠，人事沧桑，我当年来母校报到入学，已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往事了。但当年从家乡到杭州的艰苦行程，犹历历在目，恍如昨日，铭刻在我的记忆中。如我这种跑了12天到母校入学的，确实算不了什么。抗战期中，很多负笈贵州遵义的老校友，辗转跋涉，颠沛流离，历尽千辛万苦，备尝艰险，那种坚定不移地奋进精神，应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原载《浙江大学报》2001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