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溪·鳄鱼池

鳄溪·鳄鱼池

【一】

在超市里，赫然看到有大块鳄鱼肉卖，看标签，价颇不菲。鳄鱼头50元一斤、鳄鱼掌120元一斤。鳄鱼身首异处，大卸八块，首、身段、大腿就那样被整块剁开，置于冰块中，待价而沽。鳄鱼长有许多锥形齿，腿短，有爪，趾间有蹼。尾长且厚重，皮厚带有鳞甲。围观的人很多。鳄鱼肉好吃吗？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南人珍其肉，以为嫁娶之敬。”“肉至补益”，主治“少气呼吸、足不立地、湿气邪气、诸虫腹内、症瘕恶疮”。可见古人在治疗哮喘、咳嗽、风湿、身体虚损、心腹诸病及恶疮方面，发现了鳄鱼极其重要的药用价值。

那是一种庞大的动物，凶猛之极，现被斩首示众，不知为什么，那场面很恐怖，很多人吃惊地站在那里。我感到很不舒服。同样是后腿，人们看到一条火腿挂着，心里并没有什么异样。如果悬挂的是金华火腿，那就会感到更加的幸福。可是，鳄鱼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虽然谁都明白鳄鱼凶猛，可如今被卸成几大块，一条粗壮的大腿，就那样曲在那儿，上面并不光洁，还有一些花斑纹，忽然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围观者络绎不绝，面色惊诧，却无人敢买。

这时我才恍然明白，岭南蛮烟瘴雨之中，曾经有鳄鱼横行。它们至今仍在岭南鲜为人知的水池草丛里，低调地生活着，没人去注意它们。鳄鱼除少数生活在温带地区外，大多生活在热带亚热带地区的河流、湖泊和多水的沼泽。它们的生存环境，已经很少有人去过问。鳄鱼与恐龙曾经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恐龙灭绝了。可是鳄鱼却生存至今，这一直是个不解之谜。谁也无法明白，那么丑陋肮脏的动物，居然比人类要长寿。

人们心目中，鳄鱼就是恶鱼。一提到鳄鱼，立刻会想到血盆大口，密布的尖牙利齿，全身长满坚硬的铠甲，时刻伺机吃人。它们外貌笨拙，而动作十分麻利。鳄鱼长这副模样就是为了吃肉，所以，动物包括人类都是它寻找的目标。再凶猛的动物见了它也只能以守为攻主动避让，绝不敢轻易招惹它。能和鳄鱼对抗的动物，是猎豹。我看过一组让人难以置信的照片。前不久，美国野外摄影师HallBrindley在南非的Kruger国家公园拍到一只猎豹攻击鳄鱼的过程，这是人类第一次拍摄到猎豹捕食鳄鱼，凶猛的猎豹从鳄鱼背后突然发起攻击，猛扑在鳄鱼背上，死死咬住鳄鱼，经过殊死搏斗，最后猎豹获胜。这一罕见的自然现象，惊心动魄，非常壮观。

【二】

中国古代对鳄鱼最早的记载，出现在殷商甲骨文里，写作鼍，距今已有3500多年历史。鼍是个象形字，它让人想到这样一副模样：全身披着鳞甲，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样子凶猛可怕。古人又称鳄鱼鼍龙、土龙、猪婆龙。两千多年前，越王勾践曾把鼍作为龙的化身来祭祀，祈求得到它的庇护去战胜吴国。《诗经》中有“鼍鼓逢逢”的诗句，当时，已有人用鳄鱼皮来制作鼓。鳄鱼皮鼓音色清悦，与其他乐器相配，那乐曲一定苍茫有韵味。

在宋代罗端良作《尔雅翼》中，记载的鳄鱼，形状如壁虎，长一、二丈，灰黑色，背尾有鳞甲，如铠，能吐雾致雨。力尤遒健，善攻崎岸，夜则出边岸，人很害怕它。它的声音也很可怖。其性嗜睡，目常闭。长大了，能自啮其尾，极难死。人于穴中掘之，百人掘，则需百人牵拉，一人掘，亦需一人牵，不然始终拖不出来。

鳄鱼横行南方，在岭南水溪兴浪作怪，自古有之。三国时，吴·康泰《外国传》记载：鳄鱼大者长二三丈，有四足，其模样像壁虎似的。常吞食人。扶南王范寻在沟堑中养着几条鳄鱼。他在处理诉讼案件时，若一时难以分清是非曲直，就把原告和被告都投到鳄鱼池，其中不被动物噬咬的人则被判有理，反之则是无理的。这种做法显然十分荒谬。凶猛的动物如何能分辨是非。范寻的愚昧与残忍只能使无辜百姓白白送死。

唐代刘恂撰《岭表录异》中，对鳄鱼有过详细记载：鳄鱼的身体是土黄色的，有四只脚，长尾巴，形状像鼍一样。可是其动作矫捷，口里阴森森地长着锯齿一样的牙，常常害人。岭南一带。有很多鹿，鹿最怕鳄鱼。鹿走到山崖上，一群鳄鱼就在崖下嗥叫，鹿因为惊吓和害怕，掉到山崖下，大多被鳄鱼捉住吃了，这也是动物之间的相生相克。从前的太尉宰相李德裕，被贬官到潮州，路过鳄鱼滩，船损坏了，平生积蓄的宝贝珍玩、古书和图画，一下子都沉没丢失了。于是叫来大船上的黑人下水捞取。可是，那些人看见水里鳄鱼极多，不敢靠近。这里是鳄鱼的巢穴。

【三】

历史上最著名的一次鳄鱼事件发生在唐朝。岭南的蛮烟瘴雨为鳄鱼生存至今提供了环境保障。那些凶猛的鳄鱼在岭南横行霸道，吞噬人畜。于是出现了历史上著名的驱鳄事件。事情发生地在广东潮州。潮州位于广东省最东部，韩江中下游三角洲平原向山区过渡地带，扼闽粤两省交通要冲，东与福建省诏安、平和两县交界。

鳄溪，在广东潮安县城东北，又名恶溪、意溪，即韩江也。鳄溪因古时鳄鱼成灾而得名，全长400多公里，是广东省的第二大江。后为纪念韩愈驱鳄又改称韩江。韩江两岸，木棉挺拔，江面壮阔。祭鳄台耸立江边，水影倒映，韩江碧水长流，舟船竹排穿梭于江面。唐代韩愈刺史潮州时，曾于此处设坛祭鳄，撰《祭鳄鱼文》，故名。台前大江，于秋高云淡之际，一面风可驶三面帆，因而称鳄渡秋风，列为潮州八景之一。整座亭用花岗岩建造，双层四柱，回廊栏杆，端庄典雅。亭内设祭鳄台，前为祭鳄台，赖少其书。台分二级。亭中有一条栩栩如生的石鳄鱼，脊背上坚载大石碑，正面刻韩愈《祭鳄鱼文》全文。此文收入《昌黎先生集》中。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年，韩愈到了潮州后，得知当地鳄鱼为患，“皆口恶溪有鳄鱼食民物产，民是以穷”。于是，韩愈亲自去视察，觉得此动物非同寻常。不若声讨一下，劝诫鳄鱼搬迁，或许能奏效。这样，一代文豪撰出一篇传颂千古的《祭鳄鱼文》，叫他的部属秦济杀了一猪一羊，到鳄鱼经常出现的地方，点上香烛，宣读祭文，限期叫鳄鱼徙归大海。当时，潮州人倾城而出，人山人海，前来听韩愈宣读祭文。此文实为檄文，文章虽然短小，却义正词严，跌宕有力。曾国藩评价此文：“文气似司马相如《谕巴蜀檄》，但彼以雄深胜，此以矫健胜。”由于此文十分有趣，篇幅不长，现全译于此：

某年某月某日，潮州刺史韩愈，派遣掌管军事的秦济，用一头羊、一头猪，投入恶溪的水中，给鳄鱼吃。同时警告鳄鱼们：

古时，帝王拥有天下后，刀耕火种，用绳网捕捉、用刀砍杀，把那些害人的野兽驱赶到海里去了。后来，帝王对于边疆鞭长莫及，不能统治远方，就把长江、汉水之间的大片土地，让给南方各族。而潮州，地处五岭与南海之间，离京都有万里之遥啊！于是，鳄鱼！你们就借此机会，赖在这里不肯走了，还在这里传宗接代。

如今皇上继承了大唐帝位，神明英武，四海之外，天地之内，都在他的统辖之下，更何况，潮州乃是大禹足迹所到之地，是古代扬州的地域，是刺史、县令治理的地区，更何况，还是交纳贡品、赋税，以供应皇上祭拜天地、祖宗、神灵的地方呢？鳄鱼！我乃堂堂刺史，你绝不可以与我一起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

我受皇上之命，镇守这块地方，治理这里的百姓，可是，鳄鱼！你竟敢不安分呆在溪潭水中，却霸占土地，吞噬百姓的牲畜、熊、猪、鹿、獐，用来养肥自己、繁衍后代；是不是胆敢与我对抗，争当这方首领？我虽不才，又怎会向你低头屈服！我又怎么会胆小怕事，给天子命官丢脸呢？如果那样，我又怎么好意思在此地苟且偷生呢？！我是奉天子之命来此做官的，我不得不把这个情况与你说个明白。

鳄鱼！你不妨听我一言：潮州这地方，大海在它的南面，大至鲸鱼、鹏鸟，小至虾、蟹，没有不以大海为生的。鳄鱼！你早上从潮州出发，晚上就能到大海。现在，我与你约定：顶多三天，务必率领你们那些丑类南迁到大海去，有我韩某在此，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如果三天办不到，就放宽到五天；五天办不到，就放宽到七天；如果到了七天还办不到，这就表明，你们是想赖在这里，不想走了。你这么做，就是不把我韩某人放在眼里，不肯听我的话；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你等愚蠢顽固！

虽然我已经有言在先，但你们还是听不进，跟我装疯卖傻，装聋作哑，假装听不见。你们可知道这样做，后果很严重吗？凡是对天子命官傲慢无礼，不听他的话，不肯迁移躲避，以及愚蠢顽固而又残害百姓的牲畜，都以死刑论处！到那时，你们就不要怪我了。我手下有精兵强将，到那时，我让他们操起强硬的弓弩，装上毒箭，来与你们作战，不获全胜，我是不会罢休的！那时，你们可不要后悔啊！

【四】

这是一篇声色俱厉，鞭辟入里的奇文。鳄鱼们觉得这位韩刺史非同一般，厉害着呢。搬迁吧。不管怎样，后来的传说都是这样的：从此之后，鳄溪不再有鳄患，两岸的人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那些鳄鱼，灰溜溜地走了。百姓们为感谢韩刺史，就把鳄溪改名为韩江，以为纪念。韩愈祭鳄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鳄江不再出现鳄患。

韩愈在潮州做刺史（刺史：相当于现在的潮州市市长），也只有短短的8个月。但是，就是这短短的8个月，韩刺史在这里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他关心百姓困苦、释放奴婢、发展农业、兴办教育。一代文豪与蛮烟瘴雨之中的潮州就这样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成为千古佳话。现在，我们谈论潮州的历史文化，韩愈是其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以说，潮州是和韩愈联系在一起的。

不知是韩愈时运不济，还是唐宪宗余怒未消，韩愈在潮州为官8个月之后，又被贬到袁州（今江西宜春市），任袁州刺史。然而，潮州的鳄鱼并没有真的绝迹。它们躲藏在阴暗的潮湿地带，伺机出击。一旦有机会，它们又大摇大摆回到鳄溪来了。果然，到了宋代，韩江又变成了鳄溪。鳄鱼又出来祸害乡民了。

宋朝陈尧佐被贬做潮州通判（通判：相当于现在的市纪委书记），鳄溪上又出现鳄患，硫磺（即今日丰顺县馏隍）一个姓张的十岁孩童，被鳄鱼用尾巴横扫到水中，被鳄鱼咬住，岸上人束手无策。小孩母亲在岸上号啕大哭，欲救不能。

这事传到潮州，陈尧佐听了，心里很难过。当机立断，派人前去捕杀。当时有人劝他学韩公写篇祭文，杀猪杀羊到溪边祭鳄了事。陈尧佐说，我哪有韩公那么德高望重，不能感化鳄鱼，我的文字修养也没有韩公高深，《祭鳄鱼文》那样的雄文，我写不出。所以，对付鳄鱼的办法，只有把它捉来杀掉。

后来，陈尧佐派出百名勇士，用棕绳织网，终于把鳄鱼逮住。陈尧佐命人把鳄鱼抬到街上示众，自己写了一篇《戮鳄鱼文》，宣读了鳄鱼的罪状，然后把鳄鱼当众杀死。陈尧佐杀鳄鱼，虽然没有韩愈祭鳄鱼那么出名，但他却是史上真正除去鳄患的人。

潮州地处岭南，宋时还是偏远蛮烟瘴雨地带。文化落后，民俗鄙陋。陈尧佐虽然失意，但他和夫人心地善良，到潮后借助韩愈的影响，重视教育，修建孔庙，建韩愈祠，做到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后来，陈尧佐调任回京。他对潮州有着深厚感情，并对潮州给予很高评价。他离潮后曾写过一首诗：

休嗟城邑住天荒，

已得仙枝耀故乡。

从此方舆载人物，

海滨邹鲁是潮阳。

潮州自古有“海滨邹鲁”的美誉，其典故即源于此诗。潮州人民没有忘记陈尧佐的功绩，建造了“龙首庙”，祭祀陈尧佐，称其为护灵王公。

陈尧佐，字希元，号知余子，今四川阆中人，宋仁宗时官至宰相。

【五】

鳄池漾月，乃是岭南名城梧州八景之一。据清同治《苍梧县志》记载，历史上的梧州八景为：桂江春泛、云岭晴岚、龙洲砥峙、鹤冈返照、金牛仙渡、鳄池漾月、火山夕焰、冰井泉香。在中国古代，许多地方都有八景。那时候自然环境好，空气没有污染，能见度很高。我常常想，像我这样对山野景致充满无比眷恋的人，如果在古代对于一地风景的评判，何止八景。在我眼里，看哪个地方都是赏心悦目。

鳄池漾月，一是因池内养鳄鱼，古代思良江曾产鳄鱼，《梧州府志》说，城东旧鳄鱼池，扶南王范寻曾在池放养鳄鱼；二是因养嘉鱼，明代梧州产嘉鱼闻名，韩雍曾在池中养嘉鱼，故又称嘉鱼池，池畔还建有嘉鱼亭。

古代的西江流域有鳄患。尤其在梧州一带，曾有鳄鱼为患。如据乐史《太平寰宇记》记载，北宋梧州境内有“思良江……其中鳄鱼，状如黿，有四足，长者二丈，皮如鱼鳞，口长七寸，两边生齿如锯，恒在山间伺鹿，亦能啖人，故浴汲者往往遇害焉”。

从这里可以看出，宋代的梧州，鳄鱼很多，常常噬人。而且，山野里还有鹿。在阜民山脚下，曾是鳄鱼聚集的地方。原是一座水潭，因鳄鱼成患，称此潭为鳄鱼池。《苍梧县志》载：鳄鱼池在府城东，明时韩雍改名嘉鱼池。鳄鱼池在当时是很有名的一个地方。池水是从桂江流入，通过环城渠再流入池内，然后从锁龙桥流入西江，因而池水碧绿，从此便有了鳄池水光，山色映照。

月色溶溶。鳄鱼池里那些柔长的水生植物随着水流摇摆。水面上，密密匝匝的水葫芦铺天盖地。鳄鱼在池中出没。由于鳄鱼占据这里，沿岸已许久没人居住了。阜民山下，一溪碧水清澈见底，四季长流，一直流向西江。如果不是鳄鱼横行，于西江上撑一竹筏，荡舟水上，两岸青山如黛，雾气弥漫，该是多么的神清气爽，真想在这山间多等待几日，清享这人间绝美的寂静。

鳄鱼池后来改名为嘉鱼池。嘉鱼是什么，很少有人听说过。但梧州有。到过梧州的人，当地的朋友都喜欢请吃嘉鱼。嘉鱼形如大鲥鱼，身腹多膏，头上有一撮黑色的颗粒点，嘴旁有触须，嘴下又有很多肉刺。腹部由外到内，渐渐呈灰白色，背部有鳞片覆盖，上面呈现黑色的环形。广西左江、右江均产此鱼。但以梧州出产的嘉鱼最为肥美。

嘉鱼以煎和烤的吃法为最妙。宋周去非在他的《岭外代答》中就有关于吃嘉鱼的记载：苍梧大江之南，有山名火山，下有洞穴，里面有很多嘉鱼。所谓南有嘉鱼，其味之鲜美，一直为诗人们津津乐道。煎嘉鱼时，无需放油，直接置鱼于干锅中，一会儿，鱼身上的油就自然溶化了。

嘉鱼好吃，但捕捉嘉鱼却不容易，得观地点、时点的不同，采取不同的方法来捕捉。春夏水暖之时，嘉鱼多游于浅水滩，在此产卵，这时即可进行捕捉。

明朝初年，梧州鳄鱼池发生过一次较大的民族纷争。以侯大苟为主的瑶族人发动起义。义军进攻梧州、杀死朝廷官员。为了镇压瑶民起义，朝廷将两广的军事重心移往三江水口的梧州。韩雍任左都御史，提督两广军务，驻扎梧州。韩雍统兵十六万围攻义军，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大屠杀。掠杀义民数万人。韩雍以嘉鱼池为题作了一首诗：

清暇临池结草庐，鳄鱼已去育嘉鱼。

分来丙穴真相似，投向濠梁乐自如。

南浦云山增胜概，杜陵水竹称幽居。

遐方民物咸沾惠，伟绩应归太史书。

诗中，鳄鱼喻瑶民义军，而嘉鱼则喻韩雍所统领的镇压大军，此诗流露了他镇压瑶民起义成功后洋洋得意的心情。成化五年（1470年），明宪宗在梧州创建总督府，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总督府。当时，设有三总府：总督府、总兵府和总镇府。镇压起义有功的韩雍复任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兼巡抚。

岭南自古是蛮荒之地，森林茂密，山野旷阔，很多地方未经开发和人为破坏，各种野生动物在这里繁衍生息，同时威胁着人们的生存，所谓“五岭之南，不惟烟雾蒸湿，亦多毒蛇猛兽”是也。但物产丰富，是动物和植物的家园。珍禽异兽，对于岭外人来说，有着特别的诱惑。于是，各个朝代，不断开发岭南。岭南的自然环境，也因之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那个属于自然、属于岭南的蛮烟瘴雨时代，开始渐渐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野象、犀、孔雀等，华南虎也急剧减少。当然，逐渐消失的，还有庞大的鳄鱼。

郦道元《水经注·浪水》里说，交州南海，林麓鸟兽，于何不有。海怪鱼鳖，鼋鼍鲜鳄，珍怪异物，千种万类，不可胜计。鳄鱼在古代，亦称为忽雷。清人陆次云《峒溪纤志》下面的《粤西峒溪所产》条目中说，粤西峒溪（即广西东南部）有忽雷，即鳄鱼，尾有巨钩，能击人而食。

人与动物们相处，原本是很和谐的，大家相安无事。但那时的动物，也真是太多了。由于地多虎狼，岭南百姓选择巢居，即干栏式建筑，不这样做，则人畜皆不得安。在宋代，岭南还是虎多为患的。周去非在《岭外代答》中，描述过当时关于虎患的情形。他说，钦州那个地方，虎很多。城外有许多水壕，很多老虎就躲藏在那里，经常出来害人，夜里成群到村落里找食物。一次，去钦州公办，看见城北门那里，围了很多人，原来，这里来了很多老虎，赶也赶不走。大家拿着木棍，把老虎拦在北门外。

在岭南地区，有一条古老的西江，穿行于桂粤两地。上游南盘江东流至广西梧州，会桂江后，在梧州以下河段始称西江，流经梧州、封开、鬱南、德庆、云浮、肇庆、高要、四会、高明、鹤山、江门、新会等县市，这是岭南的母亲河，是岭南文化的发源地。美丽清澈的西江，像一条美丽的绿丝带，系在我的心间。她是我在岭南见到的最美丽的河流。来岭南两年时间，我沿西江考察，往返已有十多次了。

那天下午，天色阴沉。我从肇庆赶往四会。四会市在肇庆东北方向，约50多公里。去四会的路有点偏僻，这让我一路上感觉紧张，因为我要去一个鳄鱼场采访。那些小溪与灌木丛里，不知道是不是藏着鳄鱼。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四会市的贞山区。

鳄鱼形象虽然狰狞丑陋，但它对生长的环境要求很高。贞山这里有天然山泉，有淡水鱼，灌木丛生。典型的湿地生态系统，沟河交错，各种湿地植物丛生，是鳄鱼理想的栖息场所。

当我进入鳄鱼场之后，我紧紧地跟着饲养员。我不知道那些凶猛的鳄鱼会不会突然对我们发起攻击。我们来到灌木丛中，猛然看见，一条鳄鱼正蜇伏在那里。饲养员说，那条鳄鱼在产蛋。只要地上有坑，或者有草丛，鳄鱼就会在那里下蛋。雌鳄在产卵前，它会选址筑巢，用树叶、干草等铺在巢内，铺成窝。然后伏在上面产卵。

鳄鱼产卵后，它会伏在上面孵化，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其间它凶恶无比，不准任何动物接近，否则必遭猛烈袭击。幼鳄出壳以后，先是一起依附在母鳄背上外出觅食，半年后可独立生活。

饲养员放出诱饵，那条鳄鱼离开草丛。饲养员告诉我，鳄鱼虽然被认为是极其凶猛的动物，但如果鳄鱼吃饱了，是不会对人类进行攻击的，除非是受到挑衅。我们看到了鳄鱼蛋。一颗颗白色的鳄鱼蛋躺在草窝里，鹅蛋那么大。鳄鱼蛋很特别，蛋内没有蛋黄，只有蛋白。由于一条鳄鱼仔的价格远比鳄鱼蛋要高得多，所以，大部分鳄鱼蛋都用来孵化鳄鱼仔，只有少量的鳄鱼蛋用来出售，所以，市面上很难看到有鳄鱼蛋卖。而且价格不菲，一只鳄鱼蛋，可以卖到四五十元。

后来，我们吃了鳄鱼蛋。这是当地的一道名菜，鳄鱼蛋炖雪蛤。一道白色莹莹的美味。雪蛤膏晶莹透亮。尝一口，嫩滑之外，感觉比一般的炖蛋要稠一些，主人介绍说，这是因为鳄鱼蛋里的胶质，比别的蛋类更加丰富。

鳄鱼形象狰狞丑陋，生性凶恶暴戾，但其行动十分灵活，是个很难对付的虫类之王。恐龙灭绝了，熊猫濒危了，可鳄鱼家族却兴旺发达。它们很强健很顽强地生存着。一般来说，它白天伏睡在草丛之中，或潜游水底，夜间外出觅食。它极善潜水，可在水底潜伏10小时以上。它攻击的招数，并不很多，只是简单的扑、咬、扫、滚。就是说，当它在陆地上遇到敌害或猎捕食物时，它能纵跳抓扑，纵扑不到时，它那巨大的尾巴还可以猛烈横扫。如果被蛇或人类捉住了，它唯一的对抗，就是打滚。时而四脚朝天，时而鲤鱼打挺。弄得地上是尘土四起。

鳄鱼的牙齿，参差不齐，看似尖锐锋利，却不能撕咬和咀嚼食物。只能像钳子一样把食物夹住，然后囫囵吞枣。所以当鳄鱼扑到较大的动物时，比如，当它捕到小羊或小鹿，鳄鱼是无法把它们咬死的，而是把它们拖入水中淹死。

捕捉到动物，有时因体形太大，不能吞咽。这时，鳄鱼就会用大嘴夹着食物在石头或树干上猛烈摔打，直到把食物摔软，或摔碎，再张口吞下，如还不行，就干脆把猎物丢在一旁，任其腐烂，等烂到可以吞食了，再吞下去。正因为鳄鱼的牙齿不能嚼碎食物，所以它长有一个特殊的胃，鳄鱼的胃里有很多胃酸，而且酸度高，使鳄鱼很容易消化食物。此外，鳄鱼也和鸡一样，经常吃些沙石，这些石头可以在胃里摩擦，帮助鳄鱼消化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