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人的光荣与欧洲人的梦想

罗马人的光荣与欧洲人的梦想

引言

对一个研究领域的热爱，往往能找到缘由。我大学毕业后在一所师范专科学校任教，被安排讲授《世界古代史》，多年教学之后，就喜欢希腊罗马史了。进入南开大学做访问学者、读研究生，就以希腊罗马史为研究方向，做毕业论文选择了罗马史研究。偏爱罗马史是一个方面，主要是考虑到国内研究希腊史的人不少，同门的师兄弟大都专攻希腊史，我故意避开拥挤。后来读博士方向有所偏离，研究世界近现代史，其实更舍不得放弃原来的兴趣。也可以说，站在现代史的位置看古代，更感受到罗马史的吸引力。

这里辑录的是我的一篇讲稿。讲稿素材来源于南开大学课堂上所学的知识，我把自己学到的“贩卖”给我的学生。十几年前在一所高校里讲过，最近又讲过一次。面对的学生不一样，我自己也不再是青年教师了，再整理修改原来的讲义，自然会有新的认识。不过，我还是尽量保留原来的朴拙（或者浅薄）。

《罗马人的光荣与欧洲人的梦想》这个题目，准备讲四方面的内容：一是罗马帝国的兴衰与“罗马史的魅力”，二是罗马的强大和辉煌，三是罗马帝国对后世欧洲的影响，四是欧洲人恢复罗马帝国的尝试及建立霸国的梦想。

一、罗马帝国的兴衰与“罗马史的魅力”

罗马建城并不晚（据瓦罗推算在公元前753年），当时希腊还不是文化最辉煌的时候，但罗马具备向外扩张的力量是在三百年之后。罗马最初的城址——帕拉丁位于台伯河畔，就是传说罗慕璐斯被母狼喂养的地方。从罗慕璐斯建立罗马城到共和国建立，是所谓的“王政时代”，这段历史是模糊的，估计罗马城邦的影响力很有限。因为公元前510年左右的罗马只是意大利半岛中部的小城邦。

罗马的扩张和征服，始于公元前477年（攻打伊达拉里亚人的维爱战争）。其后，公元前272年统一了意大利半岛，公元前146年彻底打败迦太基，前129年吞并帕加马。到公元前129年时，罗马成为横跨三洲、以地中海为内湖的大国，树立了霸权。当时设有西西里、撒丁尼亚和科西嘉、西班牙、马其顿、山南高卢、阿非利加、伊利里亚、亚细亚等行省。几十年后，恺撒征服高卢（公元前49年），罗马军队还占领不列颠南部。不久，屋大维征服埃及，于公元前30年设置埃及行省。

罗马版图最大时，所拥有的范围相当于今天的意大利、希腊、西班牙、法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瑞士、英国南部、罗马尼亚、南斯拉夫、塞浦路斯、保加利亚、突尼斯、利比亚、埃及、叙利亚、土耳其西部、约旦、巴勒斯坦、以色列的领土总和。“在历史上，欧洲从来没有像在罗马帝国时代那样广泛而密切地统一过；而在罗马帝国之后，也从来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再把地中海当作自己的内海。”^[1]

罗马从一个小城邦发展为一个“世界帝国”，连被征服者也感到羡慕、敬佩、吃惊。波里比乌就是被罗马征服的希腊人，他心悦诚服地做了罗马的官，他写的传世名著《通史》就是探讨罗马称霸地中海世界的奥秘。

罗马帝国的崛起很迅速，出乎人的意料。罗马为什么会快速成为地中海霸主被当成一个“谜”，后世的许多历史学家试图找到罗马崛起之谜的谜底。从罗马做了地中海霸主以来，一直到今日，欧洲人写出了成百上千的研究罗马的著作，罗马的魅力也吸引了亚洲人、美洲人，其他各族各国人也在研究罗马。

其实，罗马史的“魅力”不仅仅是“罗马崛起之谜”，还有“罗马衰亡之谜”。

罗马帝国那么强大，那么辉煌，怎么会衰落甚至灭亡了呢？

公元前30年阿克兴战役之后，罗马帝国的政局基本稳定下来。公元前27年，屋大维被授予“奥古斯都”封号，独揽军政大权，但保留着共和国时期的统治机构，如元老院、公民大会。屋大维名义上只是元老院的"首席元老"。罗马帝国的开端一般从“元首制”的建立算起，但帝国的强盛维持的时间不长。屋大维和继承者提比略、卡里古拉、克劳狄几代合起来，前后才80多年（公元前27—公元54年）。尼禄时期（54—68年）出现乱局，直到安敦尼王朝（96—192年）重建罗马和平。安敦尼王朝的一百年过后，罗马再次出现混乱。到了公元3世纪罗马帝国出现经济和政治危机，戴克里先的改革未能挽救帝国的命运。君士坦丁大帝统治时期，承认基督教的合法地位，罗马逐渐成为基督教思想弥漫的世界。330年君士坦丁大帝迁都拜占庭，罗马城失去了帝国首都的地位。395年罗马帝国分裂，罗马城作为西罗马帝国的首都，维持到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后，意大利半岛、高卢、伊比利亚半岛、北非都变成蛮族的天下。

正如罗马的崛起令人不可思议一样，庞大的罗马帝国忽然崩溃，转眼间狼烟四起，哀鸿遍野，同样令人不可思议。欧洲人欣赏罗马辉煌的同时，又感慨甚至惆怅罗马的灭亡。于是，后世欧洲人花了无数的精力，去研究罗马、咏诵罗马、凭吊罗马、追忆罗马，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或许正是由于罗马帝国曾经太伟大、太文明，统治世界的范围太广袤、时间太长久的缘故，人们对它的灭亡总感到遗憾，感到难以接受，不能释怀。所以，总是不断地探讨各种各样的客观原因，来为罗马人解脱。”^[2]

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1689—1755年）的《罗马盛衰原因论》，在启蒙时代传诵一时；英国史学家爱德华·吉本（1737—1794年）的《罗马帝国衰亡史》，风靡18世纪的欧洲，这本书不仅摆在学者的书架上，也摆在少女的梳妆台上，人人争读。吉本的名字，几乎就是“历史”的代名词，妇孺皆知。德国学者蒙森（1817—1903年）的《罗马史》一书问世后，又一次引起人们对罗马史的浓厚兴趣，《罗马史》一版再版，还在1902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罗马的伟大，在欧洲人心中永远激荡着回声，罗马帝国崛起的奥秘，有人认为罗马人“枪杆子里面出帝国”、“枪杆子里面出伟大”，罗马的崛起，在于武装力量；有人认为，罗马人勤劳、勇敢、聪慧、坚毅，因而所向披靡，他们比其他民族先进、优越；有人认为，罗马的民族精神、严肃纪律、法治观念是致胜之本；也有人认为，罗马的胜利应归功于制度，罗马的政治体制是完备、有弹性的，在当时是先进的……

罗马灭亡之速，给欧洲带来遗憾和惋惜，所以，在欧洲人看来，罗马灭亡令人不可思议。有人认为道德败坏是亡国的主要原因；有人认为政治腐败是主要原因；有人认为基督教的传播是罪魁祸首；有人认为赋税沉重、经济衰败是主要原因；有人认为罗马人毁灭于铅中毒，铅中毒使罗马人智力下降等等，凡是人们能够想象到的原因，都被想象出来了，甚至很难想象的原因也被想象出来了。

二、罗马的强大和辉煌

先说罗马国家的强大。

罗马对外征服节节胜利，到公元前1世纪，罗马共和国已经跨南欧、西亚、北非，使地中海变成内海。世界古代史上必须讲述的那些大战役，不管持续时间长短，最后都以胜利告终。三次“萨莫奈战争”（公元前343—前341年，公元前340—前338年，公元前298—前290年）结束，罗马征服了中部意大利；而“皮洛士战争”（公元前282—前279年）的成果是罗马占领南意大利许多城市。通过三次“布匿战争”（公元前264—前241年，公元前218—前201年，公元前149—前146年），罗马彻底摧毁海上强国迦太基，占领非洲北部。通过三次“马其顿战争”（公元前215—前204年，公元前200—前197年，公元前171—前168年），罗马吞并了马其顿和希腊。叙利亚战争（前192—前190年）后罗马占领色雷斯及小亚属地。再往后，是恺撒征服高卢（公元前58—前52年），屋大维征服埃及（公元前31—前30年），以及征服多瑙河和莱茵河流域（公元前16—公元5年）。到了图拉真时期（98—117年），征服了达西亚，进兵亚美尼亚、两河流域，帝国版图进一步扩展。

罗马人所向披靡，依赖强大的罗马军团。在古代世界，罗马军团是先进的，有重装步兵、轻装步兵、骑兵等兵种划分，采用“方阵”战术，拥有投标、长矛、盾牌、盔甲等武器装备，而且军纪严、赏罚明、士气高，所以能打胜仗。每次获胜，能夺取数量可观的战利品。由于经常获胜，建起了雄伟的凯旋门，以庄严的凯旋仪式和声势浩大的游行、庆典欢迎凯旋的将士，也展示战利品（包括俘虏）。

当然，罗马军事的强势，取决于罗马雄厚的经济实力、高效的管理制度。我们习惯上说，罗马人创造了辉煌的物质文明。“在已经失落的各个古文明中，也从来没有哪个文明能像古罗马那样，创造出那么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3]

首先，罗马农业、商业、手工业均有较大的发展。罗马已经有割谷机、水磨等农具，有较大规模的农庄经营，运输使用牛力船，采矿使用排水设备，发明“热开采”技术。罗马的道路宽阔平坦，商路畅通。大规模远距离贸易，北达斯堪的那维亚半岛，南至非洲，东到印度、中国。私人商业活动不受政府干预，市场繁荣，经济活跃。省际贸易中，谷物、橄榄油、葡萄酒的供应与运输，五金、日用品的交换非常频繁。埃及亚麻料衣物，小亚、意大利、高卢工艺精湛的毛毯，意大利的红釉陶器，卡普亚、亚历山大里亚的五金工具，叙利亚、亚历山大里亚的玻璃制品，阿魁里亚的梳妆用品，西班牙的橄榄油，意大利、希腊、小亚、高卢的葡萄酒等，销行各地。

其次，城市大批涌现，市内基础设施及生活娱乐场馆具有“现代性”特点。

罗马帝国境内，新旧城市数以百计。行省的首府有亚历山大里亚、安条克、以弗所、迦太基、里昂等。其他美丽的大城市，为后人熟知的有：蓬佩伊、维罗纳、阿魁累亚、帕诺尔木斯、马西利亚、纳尔博、科尔杜巴、埃梅里塔、凯撒雷亚、普兰尼、特萨洛尼卡、雅典、科林斯、佩尔加蒙、萨尔迪斯、拜占廷、锡诺普、提尔、西顿、大马士革、塞琉西亚、耶路撒冷……首都罗马壮丽辉煌，罗马的神庙、宫殿、剧场、民用建筑、浴室、市政厅、柱廊、公园，城内的“苑囿”，城郊的离宫别墅，令人叹赏和惊奇。

罗马的城市基础设施及生活娱乐场馆的“现代性”表现在：（1）科学的供水系统和排水系统。供水用的水道铺设精巧，输入城内的清水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用户，即使楼上也能用水方便。一些城市的高架引水桥，到中世纪仍在使用，部分遗址一直保留到今天。（2）城内有铺砌讲究的街道和广场，宽阔的马路两旁有长长的柱廊，供行人遮阳挡雨。（3）城外有大农庄，庄园有别墅（Villa）。这些别墅建筑华美，有美丽的长廊和正厅，有庙亭，有后院花园，有草坪，有花坛。（4）城市有整洁宽敞的市场，有蔬菜市场、鱼肉市场。（5）所有城市都建有高大的公用建筑。有供官方社团及公众选举的投票人聚会的大厅，有审理案件的市政厅，有监狱，有公共演讲堂等。（6）有规模宏大、设备精良的游艺运动场——竞技所和角斗场。有供娱乐和教育事业用的建筑如：圆形剧场、图书馆、供辩论和朗诵用的讲堂、图片陈列室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城内到处有公共浴堂，市民能天天洗澡而所费无几。

其三，罗马的城市已开辟了银行、信贷等金融业务。银行有市政当局开办的，有私人开办的。不同城市间的转账业务已经能够通过银行办理，贷款业务很盛行（高利贷业很盛行）。银行和信贷（这些属于工业社会的术语，竟然流行于罗马）业务的出现，表明了罗马工商业的高度繁荣。

其四，城市有较完备的社会保障系统。罗马帝国的任何一个城市，开支都是巨大的，除了支付吏员俸禄，修缮和维护公用建筑及场馆等的花费都相当大。城市食物供应的保障是第一要务，罗马的城市竟能解决得相当好。市政官员为保障城市食品供应，要进行大批量运输的组织工作，要修筑道路，设市易官和购粮官负责丰年粮食的储备及灾年的救济等。为保证橄榄油的供应，有专职官员。城市举办公共教育、体育锻炼、宗教活动，并设有专门的负责人。相当一部分竞技游戏则是由官员或富裕市民自己花钱办的。富裕市民对城市所需的一切都乐于援助，慷慨解囊。捐献、布施、救济……上至皇帝，下至普通的有钱人。

其五，罗马城有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比如洗浴，罗马的公共浴室之数量和规模令人惊叹。4世纪，罗马城有公共浴室超过1000家。最大的浴室占地15公顷之多，可容纳3000人。整个帝国范围内，几乎每个城镇，每个乡村都拥有公共浴室。人们在洗浴时，先要进行体育锻炼，如玩球、练臂力、做体操、跑步。浴室也是具备综合功能的，如美容、按摩、进餐、会客、观赏、喝酒、读书等，可以让人尽情享受。又如观剧，罗马人的戏剧，主要是从希腊“进口”的，但罗马人务实，演戏讲究“真实”，演员要求真的，不能男扮女，道具要真的，骑马就真骑，烧房子就烧真房子，杀人场面可能用杀真人的办法，追求逼真效果，赢得观众喝彩。还有赛车，赛车习俗追溯到罗马建城之初，这种活动深受罗马人喜爱。3世纪时，罗马城内就有8个赛车场，其中“马克西姆斯”赛车场规模最大，可容纳观众25万人，罗马有赛车组织，类似于今天的足球俱乐部。不仅马匹、战车等设备是老板的私人财产，就连大部分车手也是老板的“财产”。赛车以两马赛车、四马赛车为多，也有十马赛车。其他体育比赛，有水战、个人跑、跳等比赛。高雅的活动还包括演讲和朗诵。罗马人重视雄辩演说，无论政治上的竞选，还是法庭上的辩护，都讲求辩论。不少人以能在集会上滔滔不绝地演说为荣。有时朗诵诗文，朗诵古典诗是一种常见方式，但最有水平的应是诗人到场，即兴朗诵自己的诗作。罗马人请客、设宴一般不纯是吃饭，而要搞点娱乐，如请歌女、舞女表演。最后还不得不说角斗比赛。角斗士由奴隶或罪犯充任，真枪实刀的搏杀。罗马人从这种残酷的游戏中获得快乐。获胜的角斗士会成为“明星”，罗马也有“追星族”。

罗马人的生活是如此舒适，如此刺激，如此诱人。所以，罗马人多么希望罗马能够“永恒”，但终究未能“永恒”。当罗马人陶醉于奢侈浮华的享受时，蛮族像潮水般地涌入帝国，攻陷了一座座美丽的城市，蹂躏了一片片的国土。这种情形，可用中国的古诗文来形容：“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欧洲人不能释怀的是：罗马人的美好生活怎么就消失了呢？

罗马的普通人与政治家、军事家、社会上层人物一样，多么希望罗马永恒！后世欧洲人多么仰慕罗马，多么希望回到古罗马。于是，恢复罗马帝国的光荣，就成为后世人的愿望和梦想。

三、罗马帝国对后世欧洲的影响

（1）罗马的政治体制对后世欧洲的影响。现代西方国家的议会有上议院，尽管不是直接由罗马元老院演变的，但毕竟和元老院有点联系。现代西方的大法官、财务官、监察官职能，类似于罗马的大法官、财政官、监察官。罗马实行混合政体，执政官的权力是君主政治原则的体现；元老院的权力是贵族政治原则的体现；公民大会是民主政治原则的体现，当时的三种权力机关互相牵制，试图达到权力平衡。近代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学说，强调的是立法权、行政权和司法权的相互制衡，这是西方资产阶级政体的基本结构，比罗马那种制衡高明得多，但罗马政体的原创和示范意义是深远的。此外如演讲、辩论、投票选举等活动，当今西方有的，古代罗马就有。罗马人还把秩序和团结的概念遗给后世，使服膺国家权威的思想在西方根深蒂固。当然，“罗马的伟大成就在于超越了城邦制狭隘的政治框架，创立了一个将地中海世界的不同国家合为一体的世界国家”^[4]。

（2）罗马法是资产阶级法律体系的基础。罗马法因包含着众多的可以借鉴而用来处置资本主义法律关系的成分，而被当今欧美国家奉为圭臬，以至法学界人士更是言必称罗马法了。^[5]

（3）罗马的庄园经济及经营方式，与近代资产阶级农场经营的基本模式，有相似的特点。比如，农场主可能居住于城市，把农庄的别墅作为特殊的休闲场所。不同的是，罗马的庄园劳动者是奴隶，近代资本主义农场的劳动主要靠机器。

（4）罗马的商业、贸易传统，与资产阶级的商业活动是一脉相承的，以商业致富是主要的生财途径。

（5）拉丁文是欧洲多种语言的鼻祖。英、法、西、德等文字都是由拉丁文发展来的。拉丁文还被世界各地广泛使用，中国的汉语拼音也是拉丁字母。

（6）罗马建筑艺术以实用、庄重为特征，以柱廊和雕刻、壁画为标志。不但对后世欧洲影响极大，又由欧洲波及亚洲、美洲。“直至今日，实用与庄重的罗马式样，仍为多数国家政府大厦所采用，这何止是仿照一种建筑式样，其实是通过这种象征权力和壮观的罗马建筑，去崇奉一种罗马精神。”^[6]

（7）罗马人的城市公共设施、保障体系，罗马人的生活和娱乐方式，被后世欧洲人所模仿、吸收。欧洲人的现代城市和罗马城市许多方面是一样的。

（8）罗马的光荣和辉煌，激励着后世欧洲人的扩张欲望，欧洲人始终想恢复罗马的光荣。统一欧洲、建立霸权是后世欧洲人的梦想，而基督教的广泛传播，一定程度上又鼓励了殖民扩张。

四、欧洲人恢复罗马帝国的尝试及建立霸国的梦想

如何恢复罗马的光荣，似乎成了罗马帝国之后欧洲人固执的念头。从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到20世纪30年代“法西斯”的出现，欧洲人的“罗马帝国情结”总是剪不断。

1.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图谋恢复罗马帝国的尝试

查士丁尼527—565年在位，他对内修订法典，强化统治，对外扩张，主要目标是重新征服西方已经丧失的土地，恢复往日的罗马帝国。从533年到554年，先后征服了北非、意大利、西班牙，几乎从形式上恢复了西罗马的领土。但不久，查士丁尼在这些新征服地区的统治被推翻，占领的地区先后丧失。

2.查理大帝的扩张与查理帝国的建立

5世纪后期建立的法兰克王国，到查理大帝时达到极盛。查理从768—814年当政，他在位46年，东征西讨，把法兰克发展成为大帝国，史称查理帝国。其版图囊括今日的法国、德国、荷兰、比利时、奥地利、意大利和西班牙的部分地区。公元800年查理在罗马圣彼得教堂加冕称帝，当时接受奥古斯都的称号（拜占廷皇帝迈克尔一世于812年承认了这一封号）。查理被称作“罗马人的皇帝”。加冕时，立奥三世教皇声称：“上帝为查理皇帝加冕，这位伟大的和带来和平的罗马人皇帝，万寿无疆和永远胜利。”

这样，在西罗马的领土上，又建立起一个“罗马人的帝国”——法兰克人的罗马帝国。查理帝国成了欧洲统一的新的象征，罗马皇帝的皇冠被重新戴起来，“罗马帝国”形式上又“复兴”了。查理帝国在统一过程中借用了罗马教会的力量，使西欧的人民接受了蛮族在欧洲的统治，蛮族君主由此获得“合法”地位。

3.神圣罗马帝国的建立及其延续

查理帝国分裂后，东法兰克所在位置大致相当于后来的德意志国家范围，这个国家发展到奥托一世时（936—973），不断对外扩张，南侵意大利，版图扩大。962年，奥托一世在罗马圣彼得大教堂加冕称帝。这就意味着，在查理帝国瓦解之后，西方又建立了一个“罗马帝国”，即日耳曼人的罗马帝国。

德皇腓特列一世于1155年加冕，被称为“神圣的罗马帝国皇帝”。这个包括德国和意大利北、中部地区的帝国，就是历史上的“神圣罗马帝国”。尽管帝国长期分裂，可这一封号一直保留到1806年。

4.俄罗斯君主捡起“恺撒”的称号

俄罗斯人本来与罗马帝国没有多大关系，只是由于受拜占庭文化影响，俄罗斯人在民族国家形成过程中萌生了建立罗马式帝国的愿望。拜占庭帝国灭亡后，投奔莫斯科大公的拜占庭末代皇帝，将女儿嫁给了伊凡三世，伊凡三世于是把自己看成是拜占庭帝国的直接继承人，还将拜占庭的双头鹰徽号作为自己国家的国徽。1492年伊凡三世被称为“君士坦丁堡新沙皇”，而莫斯科成了“新的君士坦丁堡”，被宣称为“第三罗马”。1547年伊凡四世加冕称“沙皇”（即“凯撒”）。

5.拿破仑终止了“神圣罗马帝国”，建立了法国人的欧洲帝国

17世纪是法国中央集权最强大的时代，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也曾梦想建立一个统一的欧洲帝国政权。18世纪末19世纪初，拿破仑实践着建立欧洲帝国的梦想，他依仗武力发动了对全欧洲的征服，并自诩为罗马帝国的继承者。他曾表示：“我们应当有一部欧洲法典，一个欧洲的最高法院，一种统一的欧洲货币，统一的度量衡，统一的法律。应当由我把欧洲各国人民变成统一的人民，巴黎要成为世界的首都。”1804年拿破仑加冕为“法兰西人的皇帝”，欧洲的皇帝称号第一次脱离了“罗马”的名号。拿破仑掌权以来，发动了一系列战争，志在征服欧洲，称霸欧洲。1800年打败奥地利和意大利。1806年使奥地利和普鲁士投降（奥皇被迫取消“神圣罗马帝国”称号）。1807年打败俄军，俄国退出反法联盟。不久，拿破仑在波兰组成华沙大公国，在易北河西岸建立威斯特伐利亚王国。1807—1808年，拿破仑还征服了西班牙、葡萄牙，1809年征服了意大利。于是，整个欧洲除英、俄两大国外，其他几乎都被拿破仑控制。

1812年，远征俄国失败，帝国很快瓦解。1815年拿破仑彻底失败，被流放。维也纳会议以后，法国疆域退回到原波旁王朝时代的范围。1853年，拿破仑三世又把法国变成帝国，维持不到20年。

6.日耳曼人企图建立欧洲霸权的野心及尝试

首先是德国于1871年完成统一，德意志帝国建立。在统一过程中，通过三次王朝战争打败了丹麦、奥地利和法国。尤其是普法战争，俘虏了法国皇帝，使法国大受挫折和屈辱。1871年建立的德意志帝国，作为又一个帝国登上欧洲历史舞台。帝国的建立者威廉在巴黎的凡尔赛宫加冕，称德意志帝国皇帝，高傲地宣称自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继承者。

几十年后，德国向英国、法国和俄国的统治地位发起挑战，第一次世界大战持续四年。德国与奥匈帝国结盟，试图扩展领土，称霸欧洲，但失败了。

向法国复仇和打破凡尔赛体系的动力，催生了希特勒法西斯。1938—1940年间，希特勒先后征服了奥、捷、匈、波、挪、瑞典、芬兰、丹麦、法国、荷、比、卢。只剩英、俄两个对手。1941年6月出兵俄国时，希特勒所处的局面与一百二十九年前（1812年）拿破仑面对的局面有些相似，即全欧洲只剩英国和俄国未被征服。好在历史惩罚了不可一世的希特勒，德国第二次挑战欧洲秩序的努力失败。

德国希特勒和意大利墨索里尼的专制，都是“法西斯”。Fascis（法西斯）是古罗马的仪仗名称，一束棍棒，中间插一把战斧，象征权威。Fascis在20世纪的“复活”绝不是偶然的。希特勒所建立的德意志第三帝国，也是试图“统一”欧洲，重温昔日“罗马帝国”的辉煌。应该看到，近现代“统一”欧洲实践的特征就是使用武力，其驱动力都是狂热的民族主义，具有强烈的排他性。

余论：

欧洲人试图用武力征服并统一欧洲，历史证明是行不通的。多次大规模的动荡后，欧洲人对和平安宁充满向往。二战后欧洲人寻求联合，建立欧洲经济共同体，是以和平手段促进欧洲统一的第一步。欧洲各国接受这样一个观念：承认共同利益又保护各民族的特殊利益，才有欧洲的共同发展。

【注释】

[1]郭长刚：《失落的文明：古罗马》，华东师大出版社2001年版，第1页。

[2]郭长刚：《失落的文明：古罗马》，第23页。

[3]郭长刚：《失落的文明：古罗马》，第1页。

[4]马文·佩里主编：《西方文明史》，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第149页。

[5]张广智：《西方史学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42页。

[6]张广智：《西方史学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4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