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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山的老荆子

时间:2023-01-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山上长满了荆蒿子。所以,山里人把荆条荆枝叫荆蒿子。山里的孩子,从懂事时起,从小就在荆蒿子丛子里钻趟,荆就成了山村人生活的一部分。路两边,长着一拨又一拨的荆蒿子。老师笑了,从桌子下拿出了几片荆蒿子叶、牙刷、钢笔、钢笔水、白纸。大的荆棵林子中,有的荆条一个侧芽不生,一直窜到两米高。秋天落叶割下的荆条,叫秋荆条。地上摆的是用荆条编的盛放粮食等物品的囤子。木叉的叉骨一般是用檀木和荆子木。

满山的老荆子

老荆子,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落叶灌木。中国大部分山区,都有荆的身影和踪迹。

拒马河畔,到处是荆的世界。老家马安村的村中,是一条由南向北,四季长流不断的小河,把全村分成东台和西台两半。山上长满了荆蒿子。

嫩的荆条荆叶长成时,很像一种黄蒿叶,味儿很浓。所以,山里人把荆条荆枝叫荆蒿子。村里的山上山下,田头路边,到处炫耀着它坚韧的生命力。山里的孩子,从懂事时起,从小就在荆蒿子丛子里钻趟,荆就成了山村人生活的一部分。荆花、荆籽、荆叶、荆条、荆骨、荆疙瘩……,浑身都是宝。

一年四季,年复一年,山里人用荆条编织了自然经济的岁月梦想。

不少的人们都有一种深深的母校情节。

我的母校,在村里的西台。从河边沿着干河沟到校门口,是一条石头黄土垫成的马路。这条近一里的马路,是游来贤校长领着全校老师和学生,用星期天和劳动课时间修出来的。路两边,长着一拨又一拨的荆蒿子。

上个世纪60年代的山区小学,设备很简陋,教学设备较差。老师的教鞭是用荆条做的,学生的玩具是用荆条子做的,学校的大门是用荆条子编的。

那时,我们常玩的一种游戏,就是用荆条做成的玩具,叫戳棍。把荆条截成3寸左右长的小棍,一般是50根一把,其中两根分别标上大王和小王。地上摆一块石片。猜头家。赢家先戳。戳下后,拿取躺在一起的荆条棍。拿取哪根时,其他的不许动,动了为输。最后,看谁赢得小棍多,多者为胜。

我对荆蒿子叶的认识,是从美术课开始的。

那天,老师进了教室,我喊:起立。老师说:坐下。

“今天上图画课。同学们看,这是画的什么?”

老师举起一张纸,给同学们看。

同学们有的说是艾叶,有的说是黄蒿叶……,谁都没猜对。同学们大都不会想到是路边的荆蒿子叶。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我看像荆蒿子叶。”

老师让他大声说,他却不敢说了。

老师说:“这就是用荆蒿子叶作的。”同学们一阵惊讶。

老师又问:“你们知道是怎样作的吗?”同学们直摇头。

老师笑了,从桌子下拿出了几片荆蒿子叶、牙刷、钢笔、钢笔水、白纸。又让同学们围到讲台边。老师把纸铺在桌子上,把荆蒿子叶又铺在纸上,用牙刷在钢笔芯上刷。很快,老师把白纸都均匀地洒上了钢笔水。

老师让一个同学拿掉荆蒿子叶。同学们几乎同时喊了起来:“真美呀!”

“看见没有,这张画儿就是这样作的。”

老师又演示了一遍。又问:“别的树叶可以吗?”

同学们有的说可以,有的说不可以。

老师又给同学们演示了几种树叶,都很美,很漂亮。

老师又给留作业,观察荆蒿子叶有什么不同。自己练习一幅荆蒿子叶图画。

这小小的荆蒿子叶,竟给了同学们这么多知识和乐趣。由于这堂图画课,我和同学们开始对荆蒿子有了新的认识。

荆条子是每个山村人家都离不开的东西。小时侯,村里百姓家,大部分盛东西的器物,大都是用荆条子编的。

山里有句谚语:春长条子秋长草。是说,春天雨水多,荆条子长得好,秋天雨水多,秋草长得旺。春天到来,大小的荆疙瘩都会长出翠绿的嫩芽,有的只长一个,有的可以长到二十几个。只要雨水勤,这荆芽就一个劲往上窜,荆芽窜成荆条,小荆条窜成大荆条。大的荆棵林子中,有的荆条一个侧芽不生,一直窜到两米高。立秋前后,人们把荆条子割下来,攥住条子尖,顺势从尖到根往下一摞,把荆叶摞掉。这就叫伏摞荆条。秋天落叶割下的荆条,叫秋荆条。

伏摞荆条和秋荆条都可以晒蔫以后,编各种器物,但这种没有沤过的条子不好用。大多数是把荆条撂干,保存起来。等到要用时,先把荆条放到村中的小河里,沤上几天,把条子沤软,编东西既好用,编出的东西又好看。伏摞荆条和秋荆条各有利弊。伏摞荆条没杈,顺溜,但没有秋荆条结实。秋荆条结实,但一般的杈多,用着不顺溜。

伏摞荆条和秋荆条都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村里人则根据器物的用途,用不同荆条编织。比较粗的荆条,村里人很有办法,用檀木等硬木,制成破子,把较粗的荆条,从中破开,有的破成两瓣,有的破成三瓣,编出的器物又省荆条又漂亮。外表看,是荆条的原色,从里边看,是乳白色。甚是好看。

村里人的家里,屋里屋外,都是荆条编造的器物。炕上是用细荆条编的笸筐,盛的是大婶、大妈、姑娘、媳妇的针头线脑。灶台上是用荆条编的锅盖和蒸年糕、蒸包子用的蒲帽。窗台上摆的是用荆条编的盛放各种东西或晾晒各种食品的蒲篮。地上摆的是用荆条编的盛放粮食等物品的囤子。墙上挂着用荆条编的采摘或盛放各种东西的篮子。屋外摆着用荆条编的拾柴、打猪草等用的背筐,搬运东西用的背篓、摘筐、小推车车簸箕、牲口用的嘴子、挡窗用的排子、驴骡牲口驮东西用的笼驮等,应有尽有。

最难以忘怀的是父亲给我编的倒壳子。小时侯,村中的小河里鱼很多,我从小爱逮鱼。冬天逮鱼比较难,父亲便给我用荆条编成倒壳子。农谚说,七月十五定雨水。每年七月下旬,便在小河中垒上十来个谜坑子。在水中挖一个坑,用石头围成一圈,上下各留一个水口。石头缝用细砂石堵好。中间填满半大石块。经过半月二十天,就可以拆谜坑子了。先把倒壳子挡在下水口,再把各处用砂石或草堵严,把中间的半大石块搬出,鱼便钻进倒壳子里。有时,一个谜坑子一次便可逮一脸盆鱼。然后,再把半大石块重新填好,过个把月还可以再拆一次。小河的水,冬天夏天都是5摄氏度,冬天,河里比外边还暖和。有了父亲用荆条编的倒壳子,冬天便可以经常逮鱼了。

1998年,去北京市门头沟区开会,长了见识。在一家宾馆,客厅的坐椅是用粗荆条编造的。先用荆条编一个圆桶,再用粗荆条编一个铁锅一样的圆筐,把荆条圆桶、圆筐的戗茬打磨光滑,涂上油漆,晒干。把荆条圆筐放在荆条圆桶上,一件荆条沙发椅就制造好了。结构简单,坐着舒适,物美价廉,富有山区乡土气息,很有一番新意。

荆条子长上几年,长成男人大拇指粗、一米长的时候,就可以做叉骨子了。

在农村,扬场垛垛都离不开木叉。没有农用机械时,木叉是农村常用的生产工具。尤其是麦秋和大秋,打场必用木叉。木叉的叉骨一般是用檀木和荆子木。檀木比较缺,一般都用荆子木。人民公社时期,每到冬季,供销社都要给各村下达砍荆骨子的任务。荆骨子80公分长,小头直径6分(2厘米),每捆100根,每根5分钱。社员砍回来交给生产队,生产队再交给供销社。

俗话说,砍山找木,不够吃盐穿布,自己缝鞋,老婆还得给补裤。自古以来,砍山找木之人没有发财的。生产队为了完成供销社交给的任务,也为了给生产队增加一点副业收入,每捆叉骨给社员记10分,还要抽给社员1元钱。这在生产队时期,是很有诱惑力的。砍叉骨子很累,往往钻爬几十亩的树林子,也砍不了几十根叉骨子。生产队能干的社员,一天能砍250根,不能干的,一天砍百十根就不错了。

上高中那年冬天,我跟有贵等几个社员到村的东山,叫石梯的山上砍叉骨。对于我们这些山村孩子来说,上山割条子,割柴,割草,砍椽,是从十二三岁就开始干的活了。砍叉骨子还没干过。

晚上把斧头磨好,早上早早起来,吃过饭,带上点干粮,就上山了。那时的干粮很简单,就是两个柿子,两块白薯。

有贵没有上过学,身板壮,有力气,手脚麻利,干活利落。脸不酸,禁闹,村里男的、女的,都喜欢和他开玩笑。这一路上,少不了吵闹。我们几个人,说着笑话,开着玩笑,顺着山道,轻松地往石梯爬去。

到了山上,我和有贵钻进了一条山沟。他在东坡邦砍,我在西坡邦砍。

冬天,天寒地冻,难找捆叉骨子的榆树靿子。太脆,榆树靿子难拧。必须用火熏软榆树靿子,用巧劲,才能拧好。难捆背子。叉骨子光滑直条,捆不好不好背,下山就累。捆不紧就会散,背不回家。上山时,我还真有些担心。

有贵脚底快,东坡的这边那边,他来回串着砍,一座山梁都串到了。

有贵刚砍一会儿就喊我:“有货吗?”

我回答:“还可以。”

过了一会儿,有贵又喊:“不用割靿子了,我给你割好了。”

我们从山沟底砍到山沟顶。开始往沟底收拾。等我到了沟底,有贵早已把他砍的货,按尺寸截了多一半子了。

“嗨!麻利点。这是给你的勒子。”

有贵把捆背子的榆树靿子,把打背袢的榆树靿子都给我拧好了。我也没客气,过去,拿过他拧好的靿子,把叉骨子敛到一起,开始捆背子。有贵捆好背子,便走过来。

“你小子的背子打得怎样?”他用手使劲摇了几下,“还行,是个砍货的料。”

“赶紧吃干粮,该走了。”

我们捆背子的地方,下面就是望不见底的悬崖。我赶紧走到我挂干粮的小树旁。走近一看,楞了,小树上什么都没有了。我拽着树枝往山崖下瞧,什么都没有看见。

有贵问我:“怎么啦?有什么东西?”

“我的干粮好像掉下去了。”

“笨蛋,看你小子吃啥。过来吧,吃块烙饼,再吃个柿子。”

有就吃点儿。我把他的干粮分着吃了。

山里,太阳落得早。我们几个人,各自背着自己砍的荆叉骨子,撑着劲头,从石梯往山下村里走。太阳落西山时,回到了家中。

荆属多年生落叶灌木。荆的根茎一般都有很多条根须,由于生长的地理环境、土壤条件、生长年限不同,根茎大小各异,有的长得很小,只有一条细细的主根,有的长得很大,可以达到几百斤,大大的根茎连着长短不一、粗细有别、密密麻麻的根须。根茎的形状千奇百怪,与千奇百怪的根须相得益彰,在艺术家的形象思维中,摹状成各种各样的艺术寄托。

老百姓有句俗话,身大力不亏。或是基因遗传,或是家里奶奶、父母偏爱,我13岁就长成了5尺高的个儿。这在20世纪60年代末期,算是大块头了。没别的,有把子笨力气。那时,山里人手里没钱,买不起煤,也没有时间上山割柴,家家便在院子里,用荆条编好骨子,用黄泥抹成做饭的火盆,又好烧又省柴。我们家劳动力少,年年超支,更买不起煤。荆疙瘩,木质硬,禁得住烧,火苗冲。立冬上冻,荆疙瘩发脆,用大铁镐一撬,荆疙瘩根条特脆,非常容易撬断。粗一点的荆疙瘩根,用大铁镐砸,很容易砸断。每年冬春,抽早抽晚,都要刨上一垛荆疙瘩。每年冬春,两只手的虎口,常被震得洇血。除此之外,不知道这奇形怪状的荆疙瘩还有什么别的用途。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年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一些破坏生态植被的蠢事。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用今天的认识作为标准,去机械地评价30多年前的某一行为,是不成熟的表现。时代的局限性和生存需要的驱动,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对于荆疙瘩的深刻认识,是从去北戴河旅游开始的。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一位内地中学老师给中央领导写信说:我在课堂给学生讲了二十多年高尔基写的《海燕》,但我到现在,没有见过大海是什么模样。中央领导震惊了,于是批示,要组织教师利用假期时间,进行学习和考察。房山教育局响应中央的指示,在北戴河租用几栋别墅楼房,办起了教工疗养院。去北戴河疗养,在北戴河街头,我非常惊讶地看见了一盆荆疙瘩盆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了荆疙瘩的新用途。

这是用荆疙瘩做的一盆景。花盆中是一只拳头大的荆疙瘩,竖起三条指头粗的荆条根,牢牢扎进花盆的泥土中。荆疙瘩的顶上,直直地生长着3根嫩绿嫩绿的绿荆条芽子。一根一尺多长,另一根也是一尺多长,第三根还是一尺多长。三根荆条如一个模子刻出。每根荆条上都长着一串娇嫩的荆叶,荆叶上还挂着几滴晶滢的露珠。

三根荆条是三颗倔强的生命,三根荆条是三个生活的感叹,三根荆条是三串美好的希望。

我站在这荆疙瘩盆景前,久久地端详着,揣摩着……,正是从那一刻起,也对根雕、盆景艺术产生了不少兴趣,无论走到那里,总会对根雕、盆景驻足欣赏一番,好不惬意。

改革开放,打开了房山人的视野。房山人开始了荆疙瘩艺术价值的开发。在房山的旅游景点,有越来越多的房山人,把荆疙瘩加工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根雕作品,向游客出售。

每到旅游景点,我经常在这些商摊前,端详一番,品味一番,听着商家推销一番,只是会心一笑,不做解答,不做评论。只希望能找到第一次见到荆疙瘩盆景时的惊喜,但至今没有满足自己这多年来的期望。

但是,我有信心,会有期待的惊喜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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