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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的红杏

时间:2023-01-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无论是大扁子杏、改造子杏还是苦杏,一种用途是食用杏肉。杏肉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经常食杏的地方和人群,不但癌症发病率低,而且长寿者居多。一种用途是食用杏仁。杏仁具有清肺、止咳、祛痰和预防心血管病的功效。队里的大扁子杏都是用苦杏树嫁接的甜杏树。果仁皮为棕黄色,果仁口味香甜。但老人讲,大扁子杏仁不可多食,多食有毒。山里人泡杏干水用的杏干,一般是大扁子杏干。杏核有大有小,但不能把杏仁砸烂。

飘香的红杏

文人喜欢杏,多是因为宋人叶绍翁一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曾醉倒一代又一代文人墨客,让无数文人墨客吟唱感怀。山里人喜欢杏,我喜欢杏,是因为山里人从孩提时期,就伴着杏花、杏叶、红杏、杏树长大。春天,村中杏树最早开花;初夏,杏树最早结果;秋天,满山杏树较晚落叶。一年四季,从初春到深冬,年复一年的山村生活,都有杏树的灵魂相随相伴。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的脚步有快有慢。三月清明花不开,二月清明花开败,但春花绽放的秩序却是年复一年,有条不紊。马安和蒲洼同在一条山沟,由于海拔区别,同一种花,绽放的日期却不同,而且要相差一个节气。在马安村,最早绽放的是崖花。然后是山桃花,接着就是杏花。杏花的花期一般在一周左右。

杏花是村里的报春花。一阵春风吹来,尽管还带着丝丝的凉意,但火性的杏花已经按捺不住寂寞,几乎是一夜春风满村杏花开。无论是西台的山上、山坡和村边,也无论是东台、村南的山上、山坡和村边,都是盛开的杏花,全村成了杏花的海洋,全村都飘荡着杏树的灵魂。杏花是文雅的花,淡雅娇嫩的花瓣,文弱的花蕊,一团团一簇簇,有的雪白,有的淡粉,没有绚烂的颜色,没有浓郁的花香。一阵阵春风徐徐吹来,全村山上、山坡和村边,杏花漫天纷飞飘落,洒落在山坡脆嫩的草芽上,洒落在田野碧绿的麦苗中,洒落在静静流淌的小河中。很快,一个个顶着花蕊、带着绒毛的小生命催促着新芽一起诞生了,过些时日,一个个小杏在枝头长成。

村里小学的院子里,就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杏树,由于树很粗,学校里没有一个人能爬上去。上学几年,学校里的学生,没有哪一个敢吃一个树上的杏,但随着“文革”的发展,学生的纪律意识日趋淡化了。但不管怎样变化,校园里的几棵杏树,从春天杏花开到秋天杏叶落,陪着我们读完了小学……

但可惜,现在的马安村,杏树已经很少了。

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人民公社强调以粮为纲,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各公社兴起了办企业的热潮。十渡公社要在木棍厂建立烟袋锅厂,要用杏木加工烟袋锅。那时,村民盖房用的大柁、檩条、过木,以及做寿木的板材,都是靠村里自己解决。公社决定一出,村里立即行动。马安村东台、西台、村南五个生产队山上、山坡和村边的大杏树全被砍伐,特别是一些生长了几十年、上百年的老杏树,都被砍倒。只有童年时期,那一棵棵老杏树的记忆,深深刻在脑子里。

果树专家统计,北京市有近四十种杏树,京西也有几十种杏树,马安村的杏树种类也不少。村里人没有专家的品种概念,有的只是大扁子杏、改造子杏、苦杏。在东坡和杈胡同两处,有几棵杏树,果实个头特别大,吃起来不柴,水灵灵的甜,而且东坡的那棵杏树的杏仁是甜仁,杈胡同的那两棵杏树的杏仁是苦仁,但都叫大水杏。

无论是大扁子杏、改造子杏还是苦杏,一种用途是食用杏肉。杏肉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经常食杏的地方和人群,不但癌症发病率低,而且长寿者居多。实验证明,黄色杏肉比白色杏肉的胡萝卜素要高出十几倍。一种用途是食用杏仁。杏仁具有清肺、止咳、祛痰和预防心血管病的功效。

队里的大扁子杏都是用苦杏树嫁接的甜杏树。队里的大扁子杏不是太多,只是零星地分布在南岭、小东塂、东坡、野三坡和南角。这些大扁子杏,大小有区别,但不是很大,在一般年头,总没有苦杏挂果多。大扁子杏的果核呈扁椭圆形,果核上有明显的缝合线,果核顶很尖,果核皮有薄有厚。果仁皮为棕黄色,果仁口味香甜。但老人讲,大扁子杏仁不可多食,多食有毒。大扁子杏的果皮一般是黄色,果实的阳面有红色的斑点,果肉薄,呈黄色,纤维质很多,果汁少,味酸中带涩,离核,不宜多吃,吃多了烧心。村里人一般是把大扁子杏果皮捏开,取出果核,晒成大扁子杏干。山里人泡杏干水用的杏干,一般是大扁子杏干。

一般的改造子杏,果皮杏仁都可以食用。但队里的改造子杏最有特色,几乎是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特点。

我家的后面是马脖子岭,马脖子岭下的东栈子,有一条通向水泉的小路。路边的地头上,就是一棵改造子杏树。雨水好的年头,这棵树长的杏跟大水杏一般大。果实圆形,果实个大,果皮橙黄色,挂着暗红色的红晕,果肉桔黄色,半粘核,水灵灵一包果肉汁,酸甜可口,果肉清香,果核卵圆形,甜仁。大块地头的一棵改造子树,长的杏子,不大,圆圆的,果皮黄白,有蜡质,果皮很脆,粘核,果肉黄白,肉质细,汁液多,酸甜爽口,果核圆形,甜仁。马脖子岭道边的一棵改造子杏,长卵形,个头很小,果皮很薄,只能吃杏仁。而且成熟得很晚,一般的杏子成熟了,它还是青的,要长到七月中旬才成熟。大安后的一棵杏树,村里人叫“二胰子”杏,它的果仁,有的年头是苦的,不能生吃,有的年头是甜的,可以生吃。

队里的苦杏蛋子,果仁都是苦的。果实个头有大有小,大的如大水杏,小的像大拇指肚。果形有圆的,有长卵形的。果核有圆的,有扁的椭圆形的。有几个地方的苦杏,长得和大扁子杏一模一样,捏一块杏皮放进嘴里,嚼上几口,又酸又涩又苦,根本无法下咽。

每到杏秋,生产队要集中劳力打杏。由于杏子的成熟期有区别,生产队总是让林业队的人领着学生和妇女去打先熟的杏。然后,生产队会集中劳力打杏。收回的杏堆放在生产队开的马车店里。各家各户,都可以到堆杏子的地方捏杏皮,自己回家晒杏干,或喂猪吃。很多的杏子堆放在一起,杏皮很快就烂了。马车店的门口就是水渠,生产队就会组织女劳力,用篮子把苦杏在水里漂洗干净,把杏核放在石板房上晒干。

那时,供销社一般是收购杏仁。生产队便把杏核分发给社员,由社员在家中砸开杏核,捡出杏仁。杏核有大有小,但不能把杏仁砸烂。我们家劳力少,遇到这些活,奶奶一定要做好。奶奶便找来小拇指粗细的荆条子,弯成一个圈,用麻绳捆好。找一块有平面的厚石板作砧石,再找一块一面平一些的卵石做捶打石。一手用荆条圈套住十来个杏核,一手用捶打石拍砸。杏核破了,杏仁完好无损,拣出来,交给生产队。

供销社一般不收碎杏仁,但砸杏核时难免砸碎杏仁。生产队让社员砸杏核时,总要留一些损耗。家里便可以把碎杏仁自己用。生产队收完杏秋后,树下很难捡拾干净,有时我们就去串拾杏核。生产队漂洗杏核时,往往会有一些杏核被水冲走,然后沉在水底。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在水里捞杏核。

奶奶和母亲对我们的爱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为了能让我们吃饱,总是想方设法增添我们的食物。杏仁对于村里人来讲,对于我家来讲,确实是好东西。家里一旦能凑上一两升苦杏仁,奶奶和母亲就要擦杏仁油,熬杏茶粥。在食品短缺的年代,能喝上一顿香喷喷的杏茶粥,就是过一次小年。

擦杏仁油,要把杏仁用碾子碾烂。把锅加一点热,把苦杏仁攥成团,在锅里使劲挤压,就把杏仁里的油挤出来了。把油加热,将水分熬干,杏仁油就做成了。村里的农户人家,没有别的油吃,主要是花椒籽油。炒菜吃,杏仁油兴许不如花椒籽油,但烹炸油糕、油星等珍贵食品,那真是外焦里嫩,焦、嫩、脆、黄、亮,看着让人眼馋。

擦完油的杏仁渣,就可以熬杏茶粥。先把杏仁渣用水澥开,放进锅里,再加水加热熬制。苦杏仁含有氰化物,是有毒的,人吃了没有加工的苦杏仁,是会中毒的。加工的要点,就是把苦杏仁中的氰化物蒸发掉。为了熬杏茶粥,奶奶要一边烧火,一边用铁勺或水瓢把澥开的杏仁液,不断扬上扬下,直到没有苦味为止,就做成了杏仁茶,然后就可以熬杏茶粥。也就是在杏仁茶里加上棒子糁子,再加上大豆角等蔬菜,放上适量盐熬,熬熟后,根据口味,可以焌锅,可以腌制佐料放入粥中,可口的杏茶粥就做成了。

当杏仁少时,奶奶就要把杏仁做成杏瓣。把杏仁用开水煮一下,到用手指能捻下杏仁的皮,就可以了。将煮好的杏仁,一个个捻下杏仁皮后,用温开水泡,直到泡甜了为止。将泡甜的杏仁,可以用盐水浸一下食用,也可以盐水浸后配以其他菜丁,如胡萝卜丁、黄瓜丁、芹菜丁等,一起食用。

那是1975年,我去北京师范学院化学师资培训班参加培训学习。奶奶非常挂念孙子。那一年,生产队的杏树没有多少了,又是小年,队里的杏子没有组织社员打杏。一棵半棵的杏树长了杏,也就落在地里,生产队也不收了。奶奶到地里拾了一点杏核,特意给我做了一包杏瓣。奶奶把杏瓣用盐水煮好,再把杏瓣晒干,装在一个小口袋里,放进我的提包,让我带上。说:“出门在外不方便,学习饿了就抓一把杏瓣吃,踏踏实实学习。”我记着奶奶的期望,始终没有放松过学习。

在困难时期,杏叶也曾经是我们碗中的食物。那一年,一棵刚刚长好叶子的杏树被大风刮断了。我去打猪草,背回了一背筐嫩杏叶。奶奶把杏叶用开水炸熟,让我放到小河里透洗,然后泡在了河里。那时的小河水,比现在拒马河的水还要大,很干净,没有任何污染。第二天,我把杏叶洗干净,提回家中。奶奶把杏叶又用开水焯一遍,捞入沙锅中,加入水和捞饭米汤,糟了一沙锅杏叶酸菜。现在,兴许当好东西吃,但那时候,整天吃菜,哪里吃得下杏叶酸菜,但为了省下粮食,让我们几个半大小子吃饱肚子,奶奶、母亲和父亲,一连几顿,都是吃杏叶酸菜。

生产队时期,家家户户都养猪。人都吃不饱肚子,也就更没有粮食给猪吃了。家家户户养猪,都主要是靠各种树叶子和猪草喂猪。那时候,队里的杏叶,不是可以随便捋的。春天,不允许任何人捋杏树叶。只有到秋天,树叶要落时,生产队才允许社员捋杏叶。

杏叶的树冠比较大,大部分树叶是捋不到的。也就给队里的羊提供了好饲草。父亲给生产队放羊时,每到秋天杏叶黄时,都要扛上一根杆子,把杏树上的黄叶打下来,让羊食用。一杆子打下去,黄叶纷纷飘落树下,羊群追逐着黄树叶,从这一棵杏树到那一棵杏树,贪婪地吃着,羊在长肥,羊的毛眼在发亮……

好的杏木,木质发红,质地很坚硬结实,很多村民盖房用的大柁是杏木的。但杏木有一个弱点,爱空心。这就给在树洞里筑巢的啄木鸟提供了方便。村里的好多杏树上,都有啄木鸟凿洞筑巢的作品。

隗永和家住在东坡。离他家三块地远的地方,是一棵很粗的大杏树。树上有一个啄木鸟凿的树洞。秋天,我们几个学生,在大杏树下拉豆子秧,隗永和告诉我们,树上的树洞里,住着一窝夜猫子。农村有两句话:“夜猫子进宅,没事不来”,“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那时,我们对夜猫子还很害怕。

一听说有夜猫子,都议论起来。隗永和讲:“这些夜猫子,老叫唤,叫起来特别瘆人。”我们就议论,把夜猫子的窝给堵了,要不,绑个火把,塞进树洞,把它烧死。不知怎的,几个人争论起来,争论夜猫子是好鸟还是坏鸟。争论不下,决定问老师。那时,我们的老师是任全花老师。任老师对我们的问题很重视,特意在全班讲了夜猫子是益鸟,是专吃老鼠的益鸟。还告诉我们,大人说的那些话,都是没有道理的。听了老师的话,我们也没有再去堵夜猫子的窝。

那时,队里的山坡都是杏树,杏树又高又大。树上的杏子一长硬核,杏树上就成了松鼠的天下。一到春天,满山都是松鼠的叫声。村里人把松鼠叫散毛子。经过一冬,散毛子贮藏的粮食、核桃等也吃光了。没有吃的,就要挖队里种下的玉米种子吃。杏核是山里最早长出的果实。杏核一硬,散毛子就成群结队到树上吃杏。散毛子太多,生产队不得不指派专人用火抢打散毛子。

改革开放以前,在农村,枪支管理很严。那时,经公社批准,一个生产队指定一名猎手,配发一支火抢,配发火枪药和火枪弹。我们队的猎手是刘占付,当过八路军侦查员,打过日本鬼子。他每天都要天没亮就起来,到地里打散毛子。刘占付的家就在我们家房后。刘占付的父亲叫刘德宝,爷俩都是光棍。刘占付爷俩把打的散毛子剥了皮,腌制好,等多了,就一起炖着吃。我有时在房后的地里玩,德宝大爷就会喊我:“孙子,来吃散毛子肉吧。”那时,家里没钱,一年难见到肉。德宝大爷实在叫,就到他家吃一顿散毛子肉。

奶奶特别疼爱孙子,总想着给我们寻找一点好吃的东西。杏核壳是很好的活性炭原料,供销社有时收购杏核壳。家里总把砸杏核的杏核壳留着,卖给供销社。

有几年,供销社没有收购。奶奶把杏核壳盛放在荆条蒲篮里。冬天,总有小鸟捡拾蒲蓝里的杏核仁吃。奶奶便拿来老鼠夹子,支在盛放杏核壳的蒲篮里。麻雀很贼,从来不上当。但有一种鸟,我不知学名,村里人叫“紫被黑”,很傻,一到蒲篮里就上当。有一年冬天,奶奶竟一连夹住十来只“紫被黑”。奶奶把鸟毛褪干净,给我们炖了一锅鸟肉,别提吃得多香了。

我们让奶奶吃,她一口都不动,只是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看着我们的吃相,奶奶微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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