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于良乡的窦燕山
宋代学者王应麟所著《三字经》,有“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的赞颂之句。窦燕山,这位五代后周时期的教子典范,与良乡有着密切的关系,因为,他就葬于“良乡西北十五里的窦各庄”。
窦燕山其人,正史无传。《宋史·窦仪列传》中,只有简略记载,为叙述方便,现将窦燕山长子“窦仪列传”摘录如下:
窦仪,字可象,蓟州渔阳人。曾祖逊,玉田令;祖思恭,妫州司马;父禹钧,与兄禹锡皆以词学名。禹钧,唐天佑末起家幽州掾,历沂、邓、安、同、郑、华、宋、澶州支使判官。周初,为户部郎中,赐金紫。显德中,迁太常少卿、右谏议大夫致仕。
从以上记载看,窦禹钧为后周人,官宦人家,宦至谏议大夫,祖籍蓟州。这里所说的蓟州,包括今天的北京地区和京东三河、蓟县等河北省区,这只是窦禹钧祖籍的说法之一。查阅编纂于1979年的《涿州志》,也说窦禹钧为范阳人。古代的范阳,当然也包括今天的涿州地区,并说窦禹钧之墓在涿州团柳村。这个说法源于明朝蒋一葵所著《长安客话》“今涿州西二十里有窦禹均墓,土人但呼为十郎冢”的记载。但据墓前石碣所记,此墓为明朝太监窦吉祥之墓,石碣中说吉祥为窦仪九世孙,葬于祖坟。我以为这是不可靠的,因为“祖坟”的概念比较含糊,所以,此处所说的“祖坟”,未必就是窦燕山的埋葬之地。再看另一条例证,也与窦燕山有关:明朝崇祯十四年(1641年),昌平十三陵附近的龙田庄一带,有一棵古槐倾斜了,园中的太监们便集资把树扶正了,同时建起围墙加以保护,还立碑一通,文曰:
山色何峥嵘,浓绿摩苍舞。霏微堕宿云,精神畅新雨。
入碧俨披堂,寻阴谬移舞。灵椿孰与老?良木肯同腐。
花不为人黄,风但清环堵。蔚蔚蟠龙碑,圣迹相千古。
文中的“灵椿”,指的就是窦燕山。这通石碑很可能被清代的顾炎武看到了,所以,他在《昌平山水记》中说,明代陵园“东山口内二里景陵果园之旁,有古槐一株,其大数十围,中空,可容十人坐,传为燕山窦氏山庄。”一个“传”字,可知顾炎武也没有肯定窦燕山故居即在此地,当然,也就很难说窦氏为昌平人。不仅如此,从明朝编纂的《永乐大典》中辑录出的《顺天府志》(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影印本)在“宛平·古迹”中又说:“窦禹钧墓,墓在城西二十里玉河乡之鲁郭村。”明代的宛平县署故址在今北京西城平安里略东,地名东官房,以此方位推断,鲁郭村应在今京西八宝山一带。同一时代的书籍,对窦燕山的葬地却有4种不同的记载,可见,这些记载与史出入甚大。
那么,窦燕山葬于良乡的根据在哪里?民国十四年(1925年)编修的《良乡县志·乡贤》篇记载:“窦禹钧,与兄禹锡皆以词学名。唐天佑末起家幽州掾,为左谏议大夫。致仕广行阴德,置义塾,延名儒给衣食以教四方游学之士。生五子:仪、俨、偁、侃、僖,相继登科,时号窦氏五龙。”这里的左谏议大夫,显然为正史右谏议大夫之误。成书于民国年间的《河北通志稿》,在“地理志·古迹”条目中明确说:“窦禹钧墓,五代周,良乡西北十五里窦各庄。”同时,《河北通志稿》还说“《窦谏议阴德碑》,佚,在(良乡)县西北十五里,范仲淹撰。”编纂者因考《范文正集》中不载此碑文,所以推断碑文为窦氏家人或后人所伪造,我以为这种说法趋于武断。
清朝于敏中等人编纂的《日下旧闻考·京畿·良乡县》条目下收有署名范仲淹的窦氏碑文,文曰:
窦谏议阴德碑
窦禹钧,范阳人,为左谏议大夫致仕。诸子进士登第,义风家法,为一时标表。冯道赠禹钧诗曰:“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人多传诵。禹钧生五子:长曰仪、次俨、侃、偁、僖。仪至礼部侍郎尚书,俨为翰林学士,侃右补阙,偁为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僖起居郎。初,禹钧家甚丰,年三十无子,夜梦亡祖亡父谓之曰:汝早修行,缘汝无子,又寿不永。禹钧诺。钧为人素长者,先有家仆盗用房廊钱二百千,仆虑事觉,有女年十二三,自写一券家壁上,云求卖此女以偿所负,自是远逃。禹钧见女契,甚哀怜之,即焚券留女,嘱其妻善视之。及笄,以二百千择良配,得所归。仆闻之,还归感泣,诉前罪,禹钧不问。父子由是图禹钧像,晨夕以祝公寿。尝于元夕往延寿寺,忽于佛殿后得金三十两,银二百两,持归,朝日诣寺候失物主。须臾一人涕泣至,公问所因,具以实告。曰:父犯罪至大辟,至亲戚处贷得金银若干,将以赎父罪,昨暮以相知治酒,昏忽失去,今父罪不赎矣。公遂与之同归,还以旧物,仍加赠焉。其同宗及外姻甚多贫困者,有丧不能葬,公出金葬之,凡二十七人。亲旧孤遗有女未能嫁者,公为嫁之,凡二十八人。或与公有一日之雅,遇其窘困,则择其子弟可委者,随多寡贷以金帛,俾之兴贩自给。由公而活者数十家,以至四方贤士赖公举人者,不可胜数。每视岁之所入,除伏腊外皆以济人之饥。居惟素俭,器无金玉之饰,家无衣帛之妾。于宅南建书院四十间,聚书数千卷,礼文行之,儒居师席。远方寒士觅无所就师友无供需者,公咸资之,无问识与不识,有志于学者,听其自至。故子弟闻见益广,凡四方之士由公门登贵仕者,前后接踵,来拜公前,必命左右扶公坐受其礼。及公之亡,有持心丧以报公德。先是,公梦亡父后十年,复语公曰:以汝有阴德,特延三纪之寿,赐五子各荣显。公享年八十二岁,沐浴别亲戚,谈笑而终。五子八孙,皆通显于朝。后之教子必曰燕山窦十郎云。
《良乡县志·艺文志》亦有《窦燕山阴德记》,与此文大同小异,只是未标作者姓名。从以上碑文中,我们得知,窦禹钧最初的家道非常富有,但为人却很恶劣,常常昧心行事,借势压人,以至于年已30岁,仍膝下无子。这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社会,是件极不光彩的事。一天夜里,禹钧梦见了爷爷和父亲,他们严厉地批评教训了他,说:你的心术不正,所以30岁还没有儿子,不仅如此,你的寿命也会缩短。禹钧听了,连忙点头称是,并表示改恶从善,多积阴德。一觉醒来,他决心改恶向善,多做好事。具体事例有:家中一仆人盗钱二百千,后怕禹钧发现而逃走,并将十二三岁女儿卖于他以抵债。禹钧嘱咐妻子将女孩抚养成人,并以二百千钱择婿出嫁。元旦到延寿寺进香,捡到三十两金子、二百两银子。他等了一天,终于物归原主。凡男女婚配,贫困交加和死不能葬者,禹钧都慷慨资助。更令人称赞的是他在住宅南边盖了四十间房子,设立义馆,聚书千卷,办起了义学,使无力读书的儿童能够上学。做了许多好事之后,禹钧果然生了五个儿子。由于他对儿子们“教之以义方”,五个儿子后来都做了官。长子窦仪为进士,授翰林学士,曾任礼部尚书;次子窦俨中进士,授翰林学士,曾任礼部侍郎;三子窦侃曾任补阙;四子窦偁为翰林学士,曾任谏议大夫;五子窦僖曾任起居郎。冯道诗中“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中的“灵椿”,指窦禹钧,这源于《庄子·逍遥游》:“大椿长寿”,“五枝芳”,喻其五子。这便是古语“五子登科”的来源。10年后,窦禹钧又梦见了死去的父亲,父亲对他说:“由于你积了阴德,所以可延长30年寿命。”窦禹钧后来果然享年82岁。
窦禹钧教子有方,后世的艺术家们便以他为题材吟诗作画。清代海上画派著名画家任颐(字小楼,后字伯年),于清光绪年间画有《丹桂五枝芳》图。画面为在一长方形条案旁,面带微笑的窦禹钧手持戒尺,坐在孩子身边。画面视觉中心为长子教弟弟写字,另一子手拿书卷注目观看。后另一子则抱幼子立于窦禹钧身旁,背后为一高大丹桂树。整个画面使人感觉窦禹钧的慈爱之中蕴含严厉。可见,窦禹钧是以“棍棒出孝子”的教育方式闻名于世的典范。在后世铸造的花钱当中,也有许多铸有“五子登科”的吉语钱,五子,指窦燕山的五个儿子,“登科”指入仕做官。这些都是窦禹钧留在历史回廊中的影像。窦禹钧之所以被称为窦燕山,是因为古人称谓,多冠以地名,就像祖籍涿州的刘备因做过“豫州牧”,因而后来被人称为“刘豫州”一样,窦禹钧在做了许多善事之后,自然便以其居住地附近之“燕山”之名称之。
窦禹钧下葬的“窦各庄”,就是现在青龙湖镇的“豆各庄”村,村子所处地理为丘陵向平原过渡区,据《北京市房山区地名志》载。豆各庄之“豆”字,是从“窦”姓转讹而来。如果这个解释可以成立,那么,豆各庄就应该是窦燕山的下葬之地,属名范仲淹撰写碑文的阴德碑,就应树立在这个村的周围。《日下旧闻考》的作者于敏中,生于清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卒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累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于敏中未见此碑,可见窦燕山之阴德碑应遗失于清代乾隆年间。
爱好历史的人都知道,名人的墓葬和故里,历来是各地争夺的对象,窦燕山也不例外。关于他的葬地和故里,就有种种记载。明史专家吴晗先生于1956年发掘定陵期间,与赵其昌先生曾专门谈到窦禹钧的故里问题,他说:“我也查了查书,找不到什么直接线索。就现有的材料看,要属于他(窦燕山)出生在山沟的可能性略大些。当官成了名,应酬多起来,山沟自然不便。涿州地处要冲,可能在那里建宅落户更方便些。文人、官吏要面子,不好说山沟生人,就笼统说是幽州、范阳人氏了。不过还得看看,那儿是否有子孙繁衍,姓窦的多不多。有空时你(指赵其昌)可以去涿州看看,才敢说定吧!”吴晗与赵其昌的谈话过去48年了,吴晗先生于十年浩劫中与世长辞,赵其昌先生也没有时间到涿州去搞调查。两位先生关于窦氏的对话,似乎只能搁浅于此了。如果我们查阅其他方志类的书籍,还可看到有关窦燕山故里和墓地的记载。我想,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窦燕山去世时有五子八孙,他的晚年很可能频繁穿梭来往于子孙住地之间。所以,后人根据他的行踪,把这位教子典范说成是自己的乡贤或下葬之地,也是毫不奇怪的。我以为,如果窦燕山真的像吴晗先生所推断的那样,是把家从山里搬到了涿州,但那里却不宜选择墓地,因涿州处于交通要道,繁华之外,更易发生战乱,葬于良乡窦各庄一带,应是比较适宜的。这里不但僻静,而且交通也十分便利。我们期待《窦燕山阴德碑》这个消失了三百多年的文物,有一天能在豆各庄一带出土。
(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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