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那种味道
□胡虹
前段时间,为了搜集柴桥民间传统小吃的资料,我们来到了米馒头的制作现场,目睹了从水磨粉蒸制成米馒头的过程。主人很客气,塞给我们几只刚出笼的米馒头,还顺口说了句:“米馒头还是冷了味道好。”热腾腾的米馒头散发着诱人的米香味,我等不及,轻咬一口,顿时,嘴里溢满了糯糯软软酸酸甜甜还略带淡淡酒香的味道。那种味道长久萦绕在我的齿间,也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于是,在记忆的深处,那种味道越来越浓,直至从那年那月的时光里走来。
从我记事开始,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妇人一声声高亢而悠长的叫卖声:“兑——米馒头嘞——”那声音沿着小巷小弄可以飘出很远很远。也许这是我儿时最喜欢听到的声音之一吧。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一声声叫卖声是诱惑人的,尤其是诱惑我们这些小孩子。每当这诱人的叫卖声在屋外的弄堂里响起时,我和妹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惊喜地互望一下,紧接着就把满含渴望甚至是乞求的目光投向父母。那时候一般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父亲或母亲漫不经心地说:“去把淘米篮拿来。”霎时,我们欢呼雀跃,配合默契,一个欢奔着跑到厨房,把淘米篮塞到父母手中;一个跑到门口扯着嗓子喊:“喂——兑米馒头嘞——”唯恐那妇人听不见,挑着担子走远了。第二种情况是,父母亲都不在家,或者他们在家却装作听不见。他们不在家,我们只有吞咽着口水失落地对望一阵,然后跑到门口,张望一下那妇人远去的身影。有一回,她竟然放下担子,停留在我家门口,歇了一小会儿。就在这一小会儿的时光里,那妇人给了我们姐妹每人一个米馒头。为此,我们接过米馒头的那只小手最终受到了母亲的惩罚。如果父母在家的时候,我们就怕他们没听到那高亢的声音,于是会忍不住提醒一下,说,兑米馒头的又来了。这样的提醒有时就产生了效果,他们会说:“哦,想吃是吧?”我们使劲点着头,就怕点头不够狠,表达不了我们强烈的贪吃愿望。接下去便是他们提出交换条件,比如,下午帮爸爸把毛豆摘干净(就是从毛豆秆上把毛豆荚摘扯下来);或者帮妈妈把每个房间的地都扫干净;再或者把院子里两棵橘子树下的杂草拔干净等等。
对于当年这些交换条件,我们想都没想一口答应,只要有米馒头吃,啥都好商量。于是,我们一边忙不迭地答应他们提出的要求,一边跑到门外喊住早已经过我家门口的那兑卖米馒头的妇人。而她也会折过身子,笑眯眯地朝我们走来。
那妇人挑着担子在我家门前停下,等着我们把淘米篮递给她。当时,一斤米可以兑换一斤半米馒头,另加少许加工费,加工费具体多少记不得了,好像是5分钱一斤或者是1角钱一斤。米馒头终于到手了。可是,我们却不能随心所欲地开怀大吃。尤其是在每年的双抢时节,我们到手的只有每人一个,其余的被母亲放在饭筲箕内,然后高高地挂起来,准备让父亲带到田头当作充饥的点心。而在平时大多时候,父亲带到田头的只有凉开水和冷饭团。
我们姐妹俩望着拿到手的米馒头,舍不得吃,经常是拿着它,先比比大小。一般父母的眼光是很准的,两个米馒头几乎是一样大小,它比我们现在的饭碗口稍小一点。因为做米馒头没有模型器具,而是全凭手感用小碗舀的——舀出米浆,倒在蒸笼布上,米浆因为重力的缘故,会摊成扁扁的圆圆的形状;蒸熟后的米馒头,便成了中间稍厚,周围稍薄的圆形;这种圆形是自然而然的圆,而不是刻意的圆,刻板的圆。比过大小后,觉得没什么值得争议了,我们便关注起自己手中的宝贝了,轻轻地捏着它,用手指戳一下米馒头上面的红点,冷悠悠的柔柔软软的有些弹性;然后闻闻它的味道,淡淡的香甜味直往鼻孔里钻;闻了不过瘾,然后轻轻舔一下,淡淡的,几乎没味儿;于是狠狠心,咬一口吧啧一下,糯糯的凉凉的甜甜的米馒头钻入了嘴里,满嘴都是它的芳香……
除了从那妇人手中兑过米馒头,我们还从隔壁小脚阿婆那里享用过几次米馒头。到了重阳节那天,阿婆总会颠着小脚捧着几个米馒头出现在我家。据说是她女婿挑节挑来孝敬她的。于是,我们捧着米馒头又一次喜笑颜开。终于有一天,阿婆走了,我们很难过,不知是在怀念阿婆,还是在怀念阿婆给我们吃过的米馒头。
多年以后,每逢我在菜场或者饭店里看到那种变小了的米馒头,还会下意识地吞咽起口水,也不知是不是那年那月落下的馋嘴病。可是当我再次细细咀嚼它们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回那年那月的那种味道了。
(2012年11月21日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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