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生活散记
在西南联大学习三年(1943—1946年),无论是生活还是思想所受到的磨炼和熏陶都使我终身受益,从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至今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
先说校舍,除工学院在拓东路外,文、理、法三院都设在西郊,在那里因陋就简地搭建了一些房屋,称为“新校舍”,包括课堂、图书馆、饭厅和男生宿舍等。中间隔一条马路,东面称为“昆华食堂”的地方,有几间大屋子作为上大课(公共必修课)的课堂,再往东便是文林街、女生宿舍。
现在供人参观的设在“昆明师范大学”东南角的“联大教室”景点,原是西南联大心理系的旧址,是集办公室、会议室、教室、休息室为一体功能最齐全的一间,其他都是小教室,一律为铁皮屋顶,下雨时顶上丁当作响,届时讲课便得暂停。
一间男生宿舍挤若干张双层木床,除了睡觉便没有任何空间,有一次执中半夜翻身从上铺掉了下来,居然没有受伤,原来地面是未经夯实的泥土。此事曾传为笑谈。
图书馆面积不大、藏书也不多(因“七七事变”爆发时,清华大学匆忙迁到长沙,成立“长沙临大”,半年后又被迫转移到昆明,大部分图书设备都丢在长沙了),可是一到晚七点图书馆门前还是挤满了排队的人,没有抢到座位的才到文林街的茶馆里去念书。六七个同学围桌而坐,每人要一杯茶,或学习或打“桥牌”,互不干扰,一待便是三四个小时。茶馆老板娘从不催促文林街茶馆在当时传为美谈,是一道风景线。
除少数滇川富家子弟和华侨以外,绝大多数是从沦陷区来的同学,他们都没有经济来源,学校的贷金只勉强够吃饭,其他的开支得自己去挣,晚上大多数人要去兼差,最普遍的是去业余学校讲课或为富家子弟当家教,还有人为解决经济困难,干脆休学到外县任教;此外,发挥专业所长有去企业当会计、去铁路当测量员的,如果待遇高,干脆去卖苦力,如为美军机场卸货、为建筑老板当监工……总之,干什么活的都有。我曾在当地驻军的一个营长家为三个小孩当过晚自习老师,执中在耀华电灯厂当过职工夜校的英文老师,还为开山炸石的邵老板(也是同学)押运过修路的碎石子。
虽然生活如此艰辛,但苦中有乐,稍有一点零钱便去吃一碗昆明特产米线(米粉)或饵块(一种米面做成的糕,炒或煮着吃),价廉物美,可以解解馋。
老师们的生活也不比学生强多少,新校舍门前的马路上每日早晨应时而设的早点摊,摆满了各种风味小吃,这是老师们解馋的地方。印象最深的要数冯友兰教授,他几乎每天都要吃一种糯米卷豆沙做的粑粑,站在那里用手捧着吃,长胡须上少不了要沾上一些糯米,也不在意。生物系主任李继侗教授还认真地评论说:“吃了这顿早点,一天的营养也就够了!”
当时的昆明四季如春,穿衣大都不用愁,教授、学生有一身长衫或一身西装就满可对付了,记得有一位名教授穿着破长衫拖着一双旧布鞋满街走,也无人笑话。执中当时穿衣便是和他经济上不分家的挚友“合作”的:他有一件长衫,后者有一件旧西服上衣,出门时一中一西挺像回事,可是长裤却只有三条,平时各穿一条,谁要换洗就先打招呼轮流穿第三条。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当时学校的环境如此艰苦,可为什么培养出了那么多杰出的人才呢?最突出的是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杨振宁、李政道。有人认为这是得力于联大的校风。
天津《今晚报》2007年6月4日副刊摘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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