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责任我来担

你的责任我来担

道路两旁的坍塌的砖墙一堆一堆高高地垒起,锈迹斑斑的钢筋如同刺穿皮囊的断骨一样从混凝土的缝隙间伸出,直插向碧蓝的天空,像要连天也要戳破个洞。

我面朝北川中学的遗址,手里捧着只剩下一半花瓣的金色菊花,抬着头,眼中充满了荒凉的废石乱瓦。不远处,一道黑白色的横幅上刺眼地印着两行字：“儿子,爸爸妈妈想你。”时间落在今年六月,儿子二十岁。大地震那年,他也就是我们现在十七岁的年纪吧。我的眼睛在焦灼日光的直逼下,渐渐产生了怪异的红色光圈,映衬的那横幅的灰白色更加惨淡。我低下头,视线中一切都浸在瞬间失明的黑暗里,好一会,眼前东西的轮廓才模糊地浮出来。

导游说,四川的一年里,三百天是阴阴的,但巧得很,我们来的这几天,却是日日艳阳高照。我不想再抬头和焦灼的日光对抗,就只是呆呆地盯着队伍前排的一个背影……

那强壮的肩背在白色的校服下显现出坚实的轮廓,隐约可以感觉到肌肉在背包的压迫下变得紧张,细密的汗水将上衣浸湿,黏黏地粘在背上,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地起伏着,周身升腾出一种看得到的青春的气焰。这使我不能不想起那个“爸爸妈妈想你”的儿子。十七岁,正是由稚嫩向成熟蜕变的阶段,是一个肩膀,从瘦削变得强健的过程。一个孩童渐渐成为了家庭希望的中心,正值春蕾开放的季节。然而,花有重开日,如花的人却提早凋谢而再也没有绽放的一天了。

我猜想那天早晨,他的母亲轻拍他的肩膀送他出门时,是不是还唠叨着他早点回家。走在上学的路上,带着十七岁少年们固有的飞扬的朝气,他是不是在憧憬着新一天的课堂,新一天的同学们,还有一切新鲜未知中的可能性？一定不知道,他再也没机会看到操场上的国旗照常升起,再也听不到晚饭时家里叮当作响的碗筷声了。

听说地震前的天气会格外好,心里想着,那日的天是不是像现在的天一样透澈,像今天的阳光一样金黄？想到这里,我便更加痛恨这绚烂的光芒了。

那天,山的矜持、水的娇柔在一瞬间变得狰狞,洗劫了整个县城,把依偎在它们怀抱里的人们推进了炼狱,把一切的美丽敲碎成了渣滓,扬手把残留的灰烬抛掷在充满泪水与哭声的风里。

三年过去了,如果没有这场灾难,那个男孩今年是二十岁,也许已经在县城里有了一份稳定养家的事做,也可能考上了大学,成为了父母的骄傲。总之,不管他是谁,他在哪,他一定在做该做的事,开始学会担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责任。但是,没有机会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却只在这个世上转了一个小小的圈就如尘埃一般消散,什么也没来得及做。留给心碎的母亲多少流泪的夜晚,留给自己多少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沉浸在兀自安静的神往中,耳边的声音早已变成了一种难以辨识的嗡嗡声,想那沉睡着的废墟下有多少难眠的青春,闷热的空气在人群中流动,夹带着一声一声沉重的叹息,一次一次狠狠地拍打着我的心。

花朵,像健忘的孩子一样从废墟上钻出,扬着脸看太阳,欢欣地扭动着腰肢。一只蝴蝶翻飞着打转,试探地向人群靠近,掠过人群的头顶飞去,吸引了无数流动的目光,在静穆悲哀的气氛中天真地挥动着彩色的翅膀。花朵的明艳、蝴蝶的烂漫,在这苍凉的背景下越发突出……原来脚下开出的不是花,头顶掠过的不是蝴蝶,而是一种难以遏制的希望。

安心长眠吧,今后,你该尽的责任,我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