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来的烦恼

“抱”来的烦恼

有一个和尚，每次坐禅都觉得有一只大蜘蛛跟他捣蛋，无论怎样也赶不走。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师父，师父让他下次坐禅时拿一支笔，等蜘蛛来了在它身上画个记号，看它来自什么地方。和尚照办了，在蜘蛛身上画了一个圆圈。蜘蛛走后，他安然入定了。当和尚做完功，睁开眼睛一看，那个圆圈原来就在自己的肚皮上。

说到坐禅，有一句话非常重要:“魔来魔斩，佛来佛斩。”意思是在坐禅中，无论心里出现什么境况，都不要去理会，不要去执著，任由它来之则来，去之则去，而一心专注于自己的“话头”、佛号或其他意念，这样才不会走偏入魔。

实际上，这蜘蛛也好、魔也好、佛也好，本来就是没有的，不过是人们心里生出来的虚幻之相，人们却把它当真了。所谓的蜘蛛捣蛋，问题并不出在虚无的蜘蛛上，而是出在那和尚自己身上，也就是说，这完全是他“自寻”出来的烦恼。

有趣的是，常言所说的“自寻烦恼”已经得到心理学实验的肯定。

心理学家为了研究人们常常忧虑的“烦恼”问题，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实验。心理学家要求实验者在一个周日的晚上，把自己未来七天内所有忧虑的“烦恼”都写下来，然后投入一个指定的“烦恼箱”里。三周后，心理学家打开这个“烦恼箱”，让所有实验者逐一核对自己写下的每项“烦恼”，结果发现，其中九成的“烦恼”并未真正发生。

然后，心理学家要求实验者将记录了自己真正“烦恼”的字条重新投入“烦恼箱”。又过了三周，心理学家打开这个“烦恼箱”，让所有实验者再一次逐一核对自己写下的每项“烦恼”，结果发现，绝大多数曾经的“烦恼”已经不再是“烦恼”了。烦恼这东西原来是预想的很多，出现的却很少。

心理学家从对“烦恼”的深入研究中得出了这样的统计数据和结论:“一般人所忧虑的‘烦恼’，有40%是属于过去的，有50%是属于未来的，只有10%是属于现在的。其中92%的‘烦恼’未发生过，剩下的8%则多是可以轻易应付的。因此，烦恼多是自己找来的，这就是所谓的烦恼不寻人，人自寻烦恼。”

契诃夫小说《小职员之死》中的庶务官伊凡·德米特里·切尔维亚科夫就是一个自寻烦恼的典型。

看歌剧时，切尔维亚科夫打了个喷嚏，溅到了坐在前排的将军头上，于是他便惶惶不安，“我的喷嚏溅着他了!”切尔维亚科夫心想，“他虽说不是我的上司，是别的部门的，不过这总不妥当，应当向他赔个不是才对。”

切尔维亚科夫咳嗽一声，探身向前，凑着将军的耳朵小声说:“务请大人原谅，我的唾沫星子溅着您了……我出于无心……”

“没什么，没什么……”

“看在上帝分上，请您原谅。我不是有意的……”

“哎，请坐下吧!让人听嘛!”

虽然将军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可是回到家中切尔维亚科夫仍然心中非常害怕，第二天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道歉。最后，将军终于发怒了。

“滚出去!”忽然间，脸色发青、浑身打战的将军大喝一声。

“什么，大人?”切尔维亚科夫小声问道，他吓呆了。

“滚出去!”将军顿着脚，又喊了一声。

切尔维亚科夫感到肚子里什么东西碎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他一步一步退到门口。他来到街上，步履艰难地走着……他懵懵懂懂地回到家里，没脱制服，就倒在长沙发上，最终因忧郁、恐惧而死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造成切尔维亚科夫生命悲剧的起因其实不过是那么几个唾沫星子，可就是这几个唾沫星子竟会转化成他无法摆脱的巨大烦恼，这不能不说主要原因还在于他自己的病态心理。

那么，人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呢?

唐朝香严智闲禅师有一次考问弟子说:

“有一个悟道的人，他口衔着树枝，脚无所踏，手无攀附，挂在千尺悬崖上。忽然，有一位求道者来求问佛法大意是什么。如果开口回答，就会跌落深谷，丧失生命；如果不回答，又违背出家人随时慈悲开示的本分。在这种情形下，他该怎么办?”

当时在座的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座中有一位叫招上座的学僧便说:

“老师，先别问他咬在树上怎么办，我倒想先问他为什么要上树去自寻烦恼?”

招上座的反问，言外之意是:那烦恼纯粹是他自己“上树”寻来的。人为什么要自讨苦吃，爬到那危险的树枝上，用口咬树枝，惊恐万状，凭空惹来那么多困扰、自寻烦恼呢?说穿了，不就是为了名利地位等等身外之物吗?

六祖惠能大师说，人的本心是“本来无一物”的。如果说有烦恼的话，那是后天“装”进去的。

有一个禅的故事。

一天，师父带着徒弟到山里面，走着走着，突然，师父就像着了魔似的抱着一棵树，口中还大喊着:“徒儿!赶紧来救我啊!”

徒儿说:“师父!我要怎么救你?”他说:“赶紧把我拉开啊!我一直抱着这棵树，相当苦啊!”徒弟就拼命地拉他，但总是拉不开。

最后，师父自己把手放下来，说:“你这个笨徒弟啊!只要我放开手就好了嘛!”

这位师父用他的“现场表演”，形象生动地告诉了我们两个道理:第一，人并非天生有烦恼，烦恼本来不属于我们，现在有烦恼，是我们自己主动“抱”来的。第二，解脱烦恼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说难，自己不肯“放手”，别人再怎么“用力”也没用；说易，只要自己轻轻一放手，烦恼当下就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