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灯万家明

星星点灯万家明

项炳阳是个地道的农民。

黑瘦、矮小、少言，颇像电影《天下无贼》中的傻根，笨拙中透着淳朴，寡言中寓着真诚。就是这样一位不起眼的农民，却有“来自最美乡村的最美打工人”的称誉。

这是上海的新闻媒体在连篇累牍的报道中给予的评价。

就是他隐匿着姓名，用从牙缝里省出的钱资助着上海一残疾人家庭的孩子读上大学；就是他署着“董存瑞”、“黄继光”的名字，多次将自己打工的血汗钱汇给灾区的群众；就是他假以政府的名义，倾其家里所有的积蓄，修好村里几公里通往外界的山路。

按世俗的眼光，真有点读不懂项炳阳。他生活的婺源县许村镇朗湖村委会新家坦村是一个只有10户人家的小山村，贫穷而偏僻。全家5口人，母亲和妻子是残疾，父亲和儿子患重病，只靠他一人微薄的打工收入支撑着，村镇多次要给项炳阳申请低保，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可他却为社会奉献出这样的爱心。在其质朴的外表里，有一颗怎样的金子般的心呢？

一

今年46岁的项炳阳，心中有股浓郁的英雄情结。

他说，童年是伴着董存瑞、黄继光、雷锋等英雄的故事长大的。他百看不厌的电影是《上甘岭》，爱不释手的连环画是《雷锋》。他渴望着长大后，能像他们一样，成为一个对祖国有贡献的人。

但命运的光环对他并不青睐。他出生才两个月，母亲就在一次生产队的劳动中，从几米高的土墙上摔下来，生命垂危，被送到县医院抢救。嗷嗷待哺的小炳阳失去了母亲的乳养，成天饿得嗓子都哭哑了。父亲只得含泪将他过继给没有儿女的项来胜为子。那时穷啊，项家也没有钱买奶粉，继母陈胜文只得抱着他走村串户去讨奶喝。淳朴的乡邻对小炳阳格外怜爱，往往顾不得自己孩子的饱饿，毫不犹豫地将奶头塞进他的嘴中。

小炳阳是在乡亲们的关爱中，喝着百家奶长大的。

懂事后，项炳阳得知自己的身世，心底埋下了一颗善良的种子，要回报社会、回报乡邻。尽管贫穷，能力有限，但一个人的爱心不是以金钱和能力为坐标的。村里人谁家有困难，身边一定会出现项炳阳的身影，谁家有过不去的坎，一定能得到项炳阳的助力。在采访中，村民项东盛老人噙泪讲了这么一段往事。2006年的一天，他高血压病突犯，引起心绞痛，情况非常危急，而唯一的儿子又在外地打工，身边没有亲人。得知信息，在外打工回家探亲的项炳阳赶到了，他二话没说，张罗着将老人送进了医院，不仅垫付了医疗费，而且整整6天都陪伴在老人身边，端茶送水，倒屎接尿，直至老人痊愈。

“就是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啊！”老人喃喃着。

在项炳阳成长的过程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无疑是养父项来胜。这是位质朴、善良的农民。他平时话语不多，却用自己的言行教育着儿子要善待别人。项炳阳清楚地记得，在他读小学二年级那年，一位安徽来的贩茶汉子，因劳累过度，晕倒在他家门口，被养父扶进家中，不仅请来郎中给他治病，还拿出当时极其珍贵的挂面和鸡蛋煮给他吃。事后，安徽汉子拿出几包茶叶要作酬谢，被婉拒了。项来胜说：“人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有人帮一帮，也就过去了。如为了图回报，那还叫人吗？”

这话虽然淳朴，却在项炳阳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二

项炳阳的家至今都很贫穷，一家5口住在两间土屋里，但他感到很满足。他说，比地震灾区的灾民住帐篷要好得多。

记者开门见山地要他拿出珍藏的“宝贝”，项炳阳下意识地搓着手，瞟一眼围观的村民，腼腆地说：“没什么，其实就是几张纸！”

在记者的坚持下，他只得踌躇地进屋拿出一个红布包。红布包里面是一叠捐赠证书和上海报刊对其报道的原件。直到此时，村民们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位不起眼的项炳阳，早已是上海滩的“名人”。

“我做的都是一位中国人应该做的事，真的没什么！”

他有几分不安地搓着手说。

是的，项炳阳捐赠的数额算不上巨大，比起动辄以千万元计的慈善家、企业家相比，可谓是微不足道。可他的每分钱都是用血汗换来的。为了生计，1993年他就来到上海打工。由于只有小学四年级的文化程度，又没有技术，只得打小工，起初每月的收入仅有几百元，现在也就1500元左右。10多年来，他行走四方打工，也将爱心播撒到足迹所到的地方。他曾与上海一位名叫方福强的贫困残疾人子女结成扶困对子，每月寄上100元，连续3年资助他读完高中；他曾悄悄给家遇天灾的安徽打工工友家寄去500元，以解燃眉之急；他曾逢年过节给家乡的孤寡老人陈大爷寄钱以示慰问。他所有的捐赠都有一个特点，从不署真名，汇款单上的落款者是：董存瑞、黄继光、雷锋。

“5·12”大地震，正在上海打工的项炳阳焦虑万分，他几次动了要去灾区当志愿者的念头，但想到自己既无资金，又无技术，怕去了反而给灾区增添负担。于是他取出存折中仅有的2000元钱，捐献给了灾区。今年玉树发生地震，正巧工地发生安全事故，老板为了赔偿，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项炳阳死缠硬磨地找老板借了500元钱捐了出去。为了省下更多的钱支援灾区，他给自己定下了苛刻的饮食标准，早上吃碗面条，中午和晚上是四两米饭，再加2元钱的土豆丝。由于劳动强度大，营养严重不足，他变得面黄肌瘦。过端午节那天，他手中攥着10元钱，在食堂窗口前徘徊了好久，想买份有肉的菜吃，但想到灾区人民正在受难，他狠狠吞了口口水，将钱塞进了口袋。

有工友嘲笑他犯傻，项炳阳只是一笑了之。“我本来就不精明，有时人傻点也不见得是坏事！”

“你在献爱心时，为什么不署真名，而是用英雄的名字呢？”记者问。

“我崇敬英雄。他们在英勇献身时，想到了自己的名和利吗？”

我语塞了。

“你的家境并不富裕，要靠你一人打工来支撑，为什么不留点钱将小日子过得更好呢？”

“不，我有一个完整的家，有田、有地、有房，已满足了。而灾区人民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我比他们幸福多了，他们更需要得到社会的帮助和温暖。”

这话很质朴，却是一种境界。

我无语地握紧了他的手。

三

项炳阳有两个爱好。

唱歌与写日记。

他快乐时，嘴巴会哼起他最喜爱的《星星点灯》来。他说，星星的光芒是微弱的，但却给夜空一抹亮色。夜空的美丽不正是无数颗星星的光芒组成的吗？

他写日记，是为了记录自己真实的心灵。他在一篇日记中写道：孩子，如果你考不上大学，爸爸不怪你。但你仍有前途，你可去参军，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孩子，爸爸热爱祖国，热爱人民，之所以每年都去奉献爱心，是因为爸爸曾得到过社会的关爱。不是有首歌唱得好，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吗？

2009年春节刚过，因养父心血管病发作，需要人照顾，极具孝心的项炳阳决定今年不出去打工了，一是为了照料父亲，二是为了完成一件在心底埋藏了很久的心愿：将村里唯一通往外界的山路修好。

通往朗湖村的是一条长8公里的简易公路，沿线住着2000多个村民。过去一直是由村委会筹资，请人养护。近些年由于种种情况，村委会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因而长年失修，路上的泥坑越来越大，两边的杂草都拥到了公路上。特别是遇到雨天，更是寸步难行。项炳阳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多次动了修路的念头。由于没有时间，加之手头也较紧，便成了一块心病。这一年里，他起早摸黑地劳作，一有时间就往路上跑，用刀割去杂草，用锄头填平泥坑。仅为了买沙石料和车辆运费，他就花去了近5000元钱。有路过的村民好奇地问他，是谁让修的？项炳阳只是淡淡一笑：“还有谁？政府呀！”直至后来，乡亲们明白了原委，禁不住对平日不起眼的项炳阳刮目相看，纷纷加入到修路的行列。

项炳阳在日记中写道：我修路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乡亲们有脚平路可走。尽管花掉了几年的积蓄，我觉得值。钱是身外物，花完了可以再挣。这也算是给养育我的父老乡亲的一点回报吧！

尽管项炳阳在当地已成了“名人”，但他仍是那样的瘦小、少言、平凡。就像一颗普通的星星，淹没在茫茫的宇宙里，很难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它的光芒是微弱的，但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