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搀扶我走出家门，回归人群

十四、爱心搀扶我走出家门，回归人群

市残联宣文处刘杰副处长打电话通知我，2008年6月20日，为我召开出版座谈会，关于与会人员，有一些残联组织邀请的嘉宾，还有我个人邀请的文学界老师，以及沈阳市的残疾人文学爱好者们。

我电话邀请刘兆林老师，刘老师非常想参加我这个会议，但是，因为那一天他作为辽宁省作协党组书记兼主席，要带队去抚顺调研，所以，无奈不能与会，我极端遗憾，我能有这样一次出书座谈的荣誉，都是刘老师扶植的结果，可在庆功会上，恩师却不能到现场了。

这一天，县残联李宝荣理事长来到我家，和乡镇领导安排我去沈阳开会的行程事宜。李理事长非常实在，憨厚可掬的笑容，句句都说老百姓的大实话，不带官腔。我请他帮我邀请县委书记，因为，我这部书稿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书记赠送给我的电脑上敲打出来的。因为网络，我得以与外界朋友们结交情谊，书记帮助我与爱心相连，赠予我一个健康的人文世界。很快，李理事长电话告诉我，书记非常热心地接受了邀请，如果那一天工作日程安排得开，他一定到场祝贺。

然而，要出门了，穿什么衣服呢，好多年来，我一直是穿着别人的旧衣裳。四嫂拿来四哥的一件白衬衫让我穿，后来从相片上看，这衬衫穿得效果极好，很有派。裤子呢，是捡胖表姐夫的旧裤子，母亲拆开改缝的。鞋，因为我的脚趾变形了，二十年没穿过全帮的鞋了，穿什么鞋都不舒服，不合适，于是，我说：就穿我平常在家里穿的，母亲做的棉拖鞋。因为方便，因为类风湿怕凉，我冬夏都穿棉拖鞋。其实，我的病是怕热不怕冷的。这棉拖鞋我穿着舒服，而且也保持了我平日生活本色。

20日早上，乡里负责宣传文化工作的王舒副书记和村委会李学海书记陪同我和老母亲去沈阳，透过车窗看到绿野上的禾苗，看到城市中繁华的车流人群，我非常激动，这是多少年来，我第一次不是因为治病而走出家门。这一天，我盼望得太久啦！

到了市残联，在众人扶持中我艰难下了车，梗着僵硬的脖子，我抬眼瞄着残联大楼，真高啊，楼顶和白云在一起，太阳就在楼头耀眼地悬挂着。

进了楼里，看到大厅里有一垛牛皮纸包着像书一样的东西，走近前，果然标签上是《想骑大鱼的孩子》，终于见到我的书了，急切抚摸着，然而没拆包还是不知道封面是什么样子。

进了电梯，先行来到的县残联陈玉民老师带我来到楼上为我安排好的客房，怕我长途坐车劳顿，让我先休息一下，我感激领导们对我关怀得细致入微，但激动中一点也不感觉累。

这时，梁万富理事长和郭永普理事长还有马爱民处长、刘杰副处长都来看望我了，平时在电话中交流过，现在都见面了。领导们问寒问暖，我非常感动。记者们也来到房间采访我，报社记者边问边向本子写，电视台记者把尺把长的话筒杵到我眼前。我是又紧张，又故做开朗。也许是因为读了那么多书，有了这种学识垫底，我并不怯场。

有工作人员送来一包我的书，拆开，让我先签名一部分，我这才看到我的书，装帧很好，就是我本人的相片不太好，因为是在骨科医院手术后，鞍山的表妹夫妻去看望我时拍的，病态得像大头娃娃一样。我没有其它相片，多少年没照过相。编辑宁珍志老师让我提供一张作者相时，我只有这一张，其实和我本人的现在状态差别非常大了。我自小没习过书法，所以，写字非常不好看，但好在是我本人货真价实的字，不是假冒伪劣的。我安慰自己想：大家看的是我的文章，我的笔迹好与不好，是小事儿。

午饭时间到了，我不方便去食堂，因为我得站着吃饭，陈玉民老师就帮着把饭菜端来，让我和老母亲在房间里吃。记得是一大盘包子和汤，非常好吃，但我故意装假，怕人家说吃得太多，就吃了两个，没有吃饱。母亲也只吃了一个包子。

午后，会议开始了。去会议室，乘坐电梯，遇到了几位残疾人，互相看一眼，因为陌生，不好说什么，但我想到了他们是来参加会议的。后来，我和他们熟悉了，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都是残疾人兄弟姐妹，心在一起的。

马爱民处长引领我走进会议室，会场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只见满屋子的人。我虽然身躯僵直，但也努力鞠躬答谢。落座后，看到大椭圆环形桌上有名签、有话筒，有鲜花和水果盘，第一次经历如此隆重场面，而且这会议是因为我而召开，我也有一点沾沾自喜，感觉自己很了不起，但同时也明白，这都是众人关爱扶植提携才有我的今天，包括眼前为会议忙碌的人们和所有与会人员，都对我付出了爱心关注，我皆感恩。

梁理事长介绍我与各位嘉宾相识，热情握手，大家祝贺我，我感谢大家。见到了为我出版赞助的慈善家杨友明先生，他是一位民营企业家，非常朴素的衣着，很平易近人的样子。他讲话时，也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唱高调，他甚至说自己开办的采沙厂，经营的是国家资源，拿出一大部分做慈善，给予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是应该的。从介绍他的事迹材料中知道他帮助了无数人，获得了国际性爱心慈善奖。

宁珍志老师也来了，因为在网上见到过他在文章中的相片，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宁老师作为责任编辑，也代表文学界师长发表了讲话。

会议由郭永普副理事长主持，梁理事长讲话时，祁鸣市长来到了会场，大家热烈鼓掌欢迎。我之前在网络上寻找过祁鸣市长的相片，见面还是那样精致儒雅的气质，非常可亲。祁市长握着我的手，关心询问我身体和创作情况，我表达了对市长帮我出版著作的感激之情。我想在赠送祁市长的书上写一句话，不知怎么写才好，李宝荣理事长指导我写“残疾人的亲人”，这正是我心里想要说的话，能准确地体现我的情感。李宝荣理事长同时也带给我另一个消息，因为市委书记到我们辽中县视察工作，所以书记不能与会了，但转达了对我的祝贺。

祁鸣市长讲话，对所有残疾人文学爱好者给予了鼓励，并谈到了扶植沈阳市残疾人阅读写作趣味协会创办文学报《蓝星湖》的积极意义。《蓝星湖》主编李如大姐谈了对我作品的阅读感受。让残疾人代表发言时，因为开会前刘永伟哥哥来到我面前，握手相见，我们得以从网络走到现实中，于是我请他说说，他回顾了我们在博客中因热爱文字而相识相知的经历。

我发言谈自己的生活与创作经历并向与会者表达谢意时，因为想到自己长久以来与世隔绝追求理想的不容易，还有提到刘兆林老师对我的关怀培植时，觉得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的场合，最大的恩人没能来到面前，我顿时控制不住情绪哑声落泪，大家以热烈的掌声鼓励我！

集体合影，会议结束，众人散去，残疾人兄弟姐妹都拿着我的签名书走了。

头天傍晚，我已经电话和刘老师联系好了，我说留在沈阳想去省作协拜会他，但老师说我行动不方便，他第二天早上来残联看我。我觉得自己是晚辈，应该去拜见老师。但刘老师语气坚决，让我就在残联等着，他来。我激动地等在房间中，刘老师打来电话，说到残联门口了，问明了房间，我接到了电梯口。电梯门开了，又看到了刘老师那慈祥亲切的笑容，我急步上前，师生的手又握紧在一起。刘老师看到我走路的样子，惊喜地说没想到会恢复得这样好，这也是我能走路后老师第一次看到。还有另一位老师陪同刘老师来，刘老师介绍说是省作协创联部郑晓凯老师。我早就在报刊上拜读过郑老师的作品，如今终于相识了。进入房间，坐下来，我向老师汇报了昨天的会议情况，老师频频点头赞许，然后翻阅着我的书，我在赠送老师的书扉页上写道：

再生之恩，永世难报！

李如大姐拿来相机，我们一起合影，后来，我的第二本书作者像，选用的就是我在恩师身边开心微笑的模样。

上午，残联领导安排车送我和老母亲回到乡下家中了。恰好，正是农家菜园果蔬新鲜时节，四嫂摘下一条小黄瓜请司机大哥品尝，司机大哥连夸真嫩，有清香味儿，这是满架秧上挑选最先可采的“第一口”，如初长成的娇柔少女。还有缀枝串串的红樱桃，母亲也剪下两大枝，请司机大哥带回给《蓝星湖》主编李如大姐。农家的朴素情感只能是这样体现了。

这就是我难忘的第一次出书经历，虽然我叙述得简略，但的确那一幕幕情节都在我心中永远记忆犹新。后来，我收到一个包裹，原来是刘永伟哥哥把我的出版座谈会摄影专门制作了一大本纪念像册，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光凝固了，精彩定格，这真是非常珍贵的礼物。

紧接着就是“七·一”党的生日了，村委会给每位党员都赠送了一本我的书，乡亲们热火地谈论着我出书的新闻，有人还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专题片。沈阳电视台的记者专程下乡来我家采访拍摄了一部二十多分钟的纪录片，我看后感觉画面中的自己声音也不好听，形象也不尽如人意，可是乡亲们不在乎这个，他们只高兴咱村里有人上电视了，我也笑了，觉得自己吹毛求疵是不对的。《工人日报》、《辽宁日报》、《沈阳日报》以及辽沈各家报纸都即时报道了我这事，一时间形成了密集轰炸。新闻就是大多数人不了解时有趣，等大家都知道了，就不新鲜了。热闹过后，一切又归于平淡日常生活，一天天后还是一天天。

这一天上午，忽然家门前停了两台轿车，来了贵客，县委书记带领办公室主任王洪超等领导到我们乡里视察工作，专门抽出时间来看望我了。我急忙迎接到房门口，书记热情地握住我的手，之前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身影，此时就亲切和蔼地在眼前微笑了。书记关心询问我身体状况，我向书记汇报了赠送我电脑后的学习创作情形，电脑的确是使我与外面世界解除了好多阻隔，提升了我的生存质量。书记又给带来了新工具：打印机。在我之后的创作中，这打印机给予了我极大的便利。陪同来的乡党委宋志清书记和肖翔乡长表示，以后我需要墨盒与打印纸，乡里帮我解决。书记看到我居住的老屋在经过洪水浸泡后一派颓像，就指示根据上级保障农村贫困户住房政策这一块，帮我家维修房子，还指示把我挂靠在福利企业上，为我交保险，解决后顾之忧。然后嘱咐我安心学习，多创作好作品，遇到什么困难就和他说。

我非常感动，没有想到书记一来，带给我这么多福惠，以前听说过上级有帮困难户解决住房的好政策，但知道那要排号慢慢来。十几年前就听说过有残疾人可以挂靠在福利企业享受一些待遇，但总也没有门路可寻找。挥手目送书记的车开远了，我依然高兴地笑着，笑得眼中噙着泪水。后来，因为书记工作太忙，我有难处时就和王洪超主任说，王主任和继任的乡党委王洪海书记一起帮我解决了过冬取暖煤等事情。

封闭的病囚生活很快就把我的快乐激动抵消磨平了，日子还是原来的日子，我还是原来的我。但生活还是有了改变，一些人了解我后，来看望我的朋友和采访我的记者多了。而且在北京奥运会期间，我参加征文赢得两张奥运会门票，因为经济与身体上的双重原因，我没有赴北京观赏百年一遇的盛会，打电话想把这两张门票赠予赞助我出版的杨友明先生，他生意忙，没有时间去，还说要出资赞助我去，我不好意思再接受他的资助。所以，这两张没有使用的门票成了我与奥运会关联的最好、最无奈的珍藏。

虽然朋友们来做客是一时的热火，长时间里我还是孤寂的，但相比过去那漫长的二十年与世隔绝，我更感受到了友情的温暖、珍贵。因为有了这么多爱心投注到我身心里，我感觉幸福多了，生活美好一些了，生命更可贵了。和过去相比，我的心境的确在一天天慢慢改变着，最明显的改变是敢于上街了。

那一天晚饭后，小侄孙良辅要人带着玩，别人都在吃饭，就我吃得快先完事了，我说小爷爷带你，走。说到吃饭，在家里我吃饭速度最快，因为我怕热烫得咽不下，所以，饭菜热气腾腾端上桌后，我不去饭桌前，还在读书写字，家里人喊我，也答等一会儿，待到家里人吃半道儿了，饭菜也温乎了，我才上饭桌，匆匆忙忙狼吞虎咽，转眼间吃饱了，我放下筷子，家里人还都没吃完呢，所以我总是最后一个上饭桌、第一个下饭桌，母亲有时担忧地说“那胃口能好吗？”，我总是得意地笑说“没事儿”。我常常故作骄傲地对人开玩笑说：“我吃饭像刘翔赛跑一样，这辈子在吃饭上比别人节省老多时间了。”这话里也有我的真心思，虽然那么多年我病瘫得不能做什么活计，二十四小时都归我自己支配，但我读书写字，每天非常忙，总感觉时间不够用，好像每日还没做什么呢，天又黑了。所以，我也说过，感觉自己那二十多年的封闭病囚生活好像就是一天里发生的事。

本来只想带小侄孙在院子里转悠，但小孩子牵着我的手，向院门外拽我，出了院门又拉我上大路，我知道他的小心思，想去商店，那里有好吃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带他去过，他记得牢这个。正好，我也时刻心怀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自从去年去村中心被巨大的陌生感和孤独感逼迫回来后，也没有真正熄灭我对外界的渴望，整整一年了，我已经迟疑得够久了。于是，我任由小侄孙牵拉着手，走出家门，上了大路，就是遇到一些人，我感觉心里也有了个解释：是小孩子非要拽我来的！

到了商店，这是我大姑的孙子开的店，侄媳妇不认识我，但表嫂认识我，惊喜地说：这个老鬼，你咋来了？我开心地笑说：想你了，来看看你。表嫂指着我向旁边人问：“知道他是谁不？”等知道我是谁了，乡亲们纷纷惊喜感叹：能走了，可真挺好！还是现在这社会好啊！

我用衣袋中的稿费给小侄孙买了东西，一出商店门，侄儿洪洋骑自行车来到门口了，原来不放心我和孩子，来接了。向回走，到了路拐角，老母亲也来了，看到老母亲在风中扬起的灰白发丝，我是又高兴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