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登泰山:爱心是最伟大的医生
《马说》单行本原本应该在夏天出版,可是一直等到雪花飞舞才拿到成书。
《马说》先在《中国作家》发表,然后由《中华文学选刊》选载,艾克拜尔老师为我作的序言发表在《文艺报》上,如今出书了,沈阳出版社编辑王莉老师又告诉我一个消息,《马说》获得沈阳市五个一工程入围奖了。对一个最底层作者来说,一部稿子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应该知足了。
我还想开一个研讨会。
《马说》发表后,我就向高海涛老师请教了这事,老师说:“你和我说就对了,我们创研部为你组织研讨会。”
在我心目中,继何启治老师、刘兆林老师和艾克拜尔·米吉提老师这三位恩师之后,辽宁作协副主席、辽宁文学院原院长、辽宁作协创作研究部主任、《当代作家评论》主编、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评委、学贯中西的著名文学评论家、独树一格的散文家高海涛老师,是我有幸又遇到的一位指导我心灵精神世界的授业恩师。我一直有个心愿,等将来,和高老师合著一本师生对话录,因为高老师说过的话,常常触动我心灵深底,极其感慨,比如:“康复是文学乃至生命的最高主题!”还有:“苦难是沉重的花朵,上帝不会选择把它放在弱者的肩头!”。
我和高海涛老师的相识,是因为我申报辽宁省作家协会的签约作家,我的成绩本不够申请签约,但我看到这一年在正式签约之外,还评聘见习签约作家,见习签约我也不够格,是因为我的特殊情况,省作协和辽宁文学院特殊关照我了。省作协签约作家这一块,归辽宁文学院管理。秋天,我参加辽宁文学院的签约作家会议,入住宾馆后,辽宁文学院院长高海涛老师到各房间看望与会作家们,我们才第一次相识了。高老师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和蔼可亲,关心询问我长途乘车累不累,好好歇息歇息,又特别嘱咐我,有什么不方便的特殊需求,就提出来,会尽力帮着解决。我双掌合什诚恳感谢。那次会议在丹东大梨树召开,举行篝火晚会时,高老师体贴我站着太累,安排我坐下,其实,在广场上,只有那一个简易的主宾桌和几把轻便的折叠凳,我的僵直身板只能坐靠椅,高老师又请服务员帮我找来靠椅。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说:这都是尊贵的领导老师在座,我坐在这儿不合适吧。高老师笑说:你坐在这儿太合适了。我才敢放心坐下来。还有参观影视城时,在一座仿建的青楼前,高老师和大家说,有一本拉美小说就叫《青楼》,先期翻译过来时,叫《绿房子》,这时,我在旁边轻声说:巴尔加斯·略萨。高老师赞许地看着我点头笑说:对,对!
我把《马说》单行本给高老师送去,研讨会就开始筹备了。
高老师把我介绍给沈阳市文联副主席王哲年老师和创评部李晓慧老师,他们商讨决定由辽宁省作家协会创研部和沈阳市文联、沈阳市残联一起举办我的《马说》研讨会。邀请省市著名作家、评论家与会,名单中有恩师刘兆林老师和全国著名文艺美学家、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我的同乡前辈王向峰老师,有老作家肖士庆老师、文学院院长王多圣老师,从外地远路而来的秦朝晖老师(我和大家一样称呼他为二哥)、韩春燕老师,还有市作家协会秘书长白小易老师,以及我的同学们,贺颖和孙焱莉也是从外地赶来,王宁和春雷是在省作协工作。还特别邀请了市委宣传部领导、最早推荐我这书稿的王英辉老师,以及出版社的责任编辑张旭老师,我们残联马爱民副理事长以及宣文处王维林老师等全体同志,还有受邀请而来的各媒体朋友们。
高海涛老师亲自主持会议,他的主持题目是《一部当代乡村的成长小说》:
“今天是2012年12月14日,我们在这里为赵凯的长篇小说《马说——爱情的故乡》举行创作研讨会。12月是一年最忙的月份,但是为了自强自立、奋发有为的赵凯,也为了他这部奇异而美丽的作品,许多领导和作家、评论家都接受了我们的邀请,有的甚至是不畏天寒路远,专程从外地赶来的。应该说赵凯的人生道路充满了坎坷与艰辛,他的文学道路也同样充满了考验与挑战。但是他不屈不挠、顽强勇敢地站了起来,不仅人站了起来,作品也站了起来。毫无疑问,这里有他的亲人兄嫂的倾情关爱,有各级领导的关怀和扶助,有他的同学和文学界师友的支持和鼓励,更有他个人的顽强拼搏与自我超越。每当想到赵凯,我总会联想起安徒生的一篇童话,前苏联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在《金蔷薇》里引用过,说在寒冷的冬天,一棵小树就要冻死了,所有的叶子都已经凋落枯萎,但这时有个孩子用爱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了它一下,这棵小树就瞬间获得了生命的力量,迎着漫天风雪,全身开满了美丽的花朵。
赵凯就是这样的一棵小树。
记得他在文学院学习的时候,他的同学们都称他为‘阳光少年’,虽然他从小残疾,其身世仿佛来自‘第十九层地狱’,却似乎比所有的人都更阳光、更坦诚、更懂得感恩,更理解爱的意义和文学的力量。他总是用自己纯真的笑脸和对生活、对生命的诗一般的挚爱去感染周围的人。因此他今天才写出了《马说——爱情的故乡》,这是他的第二部作品,第一部长篇小说。我想用三个‘独特’来概括这本书,那就是独特的题材、独特的视角、独特的情感和想象力。”
接下来,老师们的发言令我感动,刘兆林老师回顾了他当初去看望我时我所处的困境,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滚烫的热泪。大家表扬了我这小说中的优点,也指出了不足,说我写马的时候才华横溢,写人的故事就捉襟见肘了,这与你的生活阅历少有关。王向峰老师说我现在是骑着马前进。
我把四嫂也请过来了,嫂子的发言很简短,主要就是惦记我,对我自己一个人在城市生活不放心,希望能早日有个媳妇,像她一样照顾我。高老师点评说:“赵凯嫂子的发言尤其令人感动。今天对于赵凯来说,是他人生的一次辉煌,借用黄蓓佳小说的题目比拟:‘这一瞬间如此辉煌’,所以当赵凯提出要请他嫂子过来,我说不仅是应该的,而且是必须的。当看着从小长大的弟弟不仅有了一份能够自食其力的工作,而且还在文学创作上取得成绩的时候,这位多年悉心照料他的嫂子最有权分享他的幸福。冯平是辽宁省‘优秀母亲’、沈阳市‘十大杰出母亲’之一,让我们大家和赵凯一起谢谢她,也谢谢天下所有像她这样贤良的嫂子和母亲!”
然后是我的答谢感言:我感谢了在座的师友们,更感谢了没能来到会场的领导老师和朋友们。我感觉父母和黄世俊老师与李光幸老师就在云端微笑地看着我。高老师总结说:“赵凯的答谢词说的很朴实,也很真诚。我们大家都衷心希望赵凯能够在《马说》的基础上再接再厉,身体越来越康复,精神越来越成长,创作越来越丰硕,以奥斯特洛夫斯基式的理想精神,史铁生式的境界和情怀,去攀登新的文学高峰。你的小说中写了一匹小红马,它令人感动和思考,但还不够经典。据说你的下步写作计划还是写马,相信你能写得更好。爱尔兰诗人叶芝从小就迷恋一匹小红马,俄罗斯列维坦的名画《三月》中也有匹小红马,在春天的雪地里,美得像个精灵,这些都应该成为你写出新的‘马说’的审美动力和资源。最后,我想把两句话赠给赵凯,一句是俄罗斯伟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他说:‘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经受的苦难’,现在的你已经无须担心,你已经证明自己配得上你的苦难了,但关键还要超越苦难,同时也超越自我。还有一句话是臧克家先生的诗,那首诗叫《老马》:‘总得让大车装个够,它横竖不说一句话,眼里闪过一道鞭影,它沉重地把头低下’。这首诗中‘老马’的形象据说是中国农民以及劳苦大众的象征。我之所以提到它,是期盼你也能把你笔下的马,升华为象征。在任何时候,马的形象,都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我把臧克家的《老马》重新填词,赠给赵凯,也赠给在座的各位,——总得让生命装个够,我们横竖都宠辱不惊,眼里闪过2012,人类依然向往永恒。”
第二天,《沈阳日报》的记者王少红大哥率先报道了农民残疾人作家赵凯长篇小说《马说》研讨会召开的消息。之后,韩春燕老师为我写的评论《形而上的乡村书写》与贺颖的《从童话到现实的距离》相继发表,尤其是后一篇还发表在《中华读书报》上。《中华读书报》书评周刊主编王洪波老师早就扶植过我,我在乡村家中时,王洪波老师帮我编发过几篇小稿,如《我也是个偷书贼》、《刘兆林的情感世界》和《一个人的文学史》等等。因为了解我,王洪波老师推荐我参评“2013·全国十大读书人物”,最后荣幸获得了这份崇高的荣誉,这是我迄今为止获得的第一个正式个人荣誉称号;在海南全国书博会上举行了“十大读书人物”颁奖典礼,中央电视台还在世界读书日为此制做了特别节目宣传推动全民阅读。
好事情接踵而来,我又被聘任为辽宁省作家协会正式签约作家,在全省只选评十五名成绩突出的青年作家,我是签约作家制度实行九届十八年来首位获此殊荣的残疾人作家。参加采风会议归来,又得到好消息,中国作家协会公布了2013年新发展批准入会名单,我也榜上有名,是沈阳市第一位农民残疾人国家级作协会员;很快就收到了中国作家协会寄来的入会通知,稍后寄来了会员证,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我长久以来的一个目标实现了!之后,因病少年失学,初中只读了一半的我,通过自学,获得了文学创作专业二级的副高职称,说是相当于副教授;被国家新闻出版署评选为“2013年度全国十大读书人物”,我是辽宁省唯一获得此项荣誉称号的人。
家庭的一些事情也尘埃落定了,二哥赵永文在元旦后因重感冒引发综合症于医院中病故。二哥最后病重的半个月,四哥、四嫂和老姐姐一起尽心尽力照料,没白天没黑夜地陪在病床边。陌生的病友不了解情况,起初有人看到四嫂对二哥照顾得那么好,还误以为是夫妻。恰巧这时候县委宣传部推荐四嫂参评“感动沈阳”活动,记者们来采访,记录下了亲情和睦的影像资料。其中《沈阳日报》有一篇报道写到《丈夫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嫁给了丈夫就是嫁给他们一家人》:“昨天中午11时,在辽中县老观坨镇医院2楼的一个普通病房里,51岁的冯平正在帮助身患类风湿、脑血栓的二哥翻身、起床。冯平微笑着和记者打招呼。她告诉记者,二哥其实是二大伯哥(丈夫的二哥),今年61岁,一生未婚,因为类风湿身体不能直立,他们一起生活。在这间普通的病房内还住着三个病号。病号们告诉记者,‘最初入院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夫妻俩,女的侍奉男的非常熟练,擦身、倒尿、换衣服都像妻子照顾丈夫,很了不起啊。’听到病号们这样说,冯平笑笑说:‘丈夫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
之前,我在电话里对二哥说,等元旦放假我回去看你。两天后,四哥来电话告诉我二哥加重了,我放下工作赶了回去。二哥已经昏迷了,枯萎得蜷缩成一小团,脸色惨白,输液扎针的手冰凉,四嫂用暖水袋给敷着。
我很痛心。我没有泪水。我盼望二哥早一点解脱。我们的罪应该遭够了。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将来。现在,二哥病重,哥嫂和姐姐还有力气照管,等我到了那一天,哥嫂和姐姐已经需要儿女照料了。
二哥清醒时,曾对病友们说:“我这小样儿,能活到六十多岁,多亏了家里人照看得好,以前靠爹母亲,后来靠兄弟姐妹,够本了,没啥惦记的了。”我觉得二哥应该是有抱怨的,怨谁呢?怨老天爷吗?都说上天是公平的。我们三个病兄弟找不到伤害我们的凶手。还有个问题搁在我心里,无法问二哥了:二哥,你有过恋爱吗?二哥病瘫那年是二十四岁,那时候,青年们的婚恋都比较晚,当时在生产队,社员和知青们都喜欢跟二哥交往,大家都管二哥叫“二哥”,有的年龄比他大的,也跟着叫“二哥”。二哥很重情义,在朋友圈中很有威望。一些乡亲们不愿意和知青们有太深的交道,觉得知青们是城里人,呆几年就走了,不是一路人。二哥常去知青点,知青们也喜欢来我家,母亲总是把父亲每月分得的细粮招待客人,就包括知青们。后来知青们都返城了,还经常有知青在节假日下乡来看二哥。他们说笑聊起当年的事,讲到一次有个爱打架的愣头知青,手拎斧子,红眼睛骂着要砍人,吓得大家都躲了。有人骑自行车急忙来找二哥,只有二哥敢上前,对愣头知青喝斥说:把斧子给我!一物降一物,愣头知青真就乖乖把斧子递到二哥手里。在田间地头,二哥给大家讲书本上的故事,社员们都听上瘾了,生产队副队长在大会上批判二哥“讲张生、李生,不讲自力更生”,然而没有群众响应他。那么,如此有好人缘儿的二哥,有女社员或者女知青爱上他了吗?他喜欢过哪位姑娘吗?
二哥辞世的当晚,我因服用红霉素而胃肠严重反应极其痛苦,以前也口服过这种药,一切正常,没有过敏反应,此番为什么会这样呢?兄弟连心,我觉得这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二哥解脱了痛苦,四嫂冯平结婚后三十年来为我们家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四位老人和三个病兄弟的关爱付出也做到了善始善终。我一直记得原来乡妇联领导郭敏大姐对我四嫂说的话:“如果只做一天,我比你做得还好呢,但一做三十年,我比不了。”四嫂被授予沈阳市“道德模范”称号,在妇女节时和各界妇女代表一起受到沈阳市委领导的接见。好笑的是,市妇联宣传部领导打电话邀请我四嫂参加一些活动时,四嫂还每次都和人家商量:让别人去吧,我不参加了。我“恨铁不成钢”地对四嫂说:别人想找这种机会都难,这是荣誉,你老躲什么,怕啥呀?四嫂腼腆地嗤嗤笑。她不是和上级客气,她是真想推托掉,她习惯了村里家里的生活,一到隆重的大场所就怯场。唯其如此,四嫂更可爱。四嫂最放松快乐的时候,是和小孩子们在一起,我五哥的孩子小时候不愿意跟着母亲,总喜欢跟在四娘身边,我侄女的孩子小时候,也乐意围着四姥姥转,四嫂平时和大人们不太爱说话,但和小孩子们却有说不完的话,而且总是耐心地笑着说,我说过,四嫂最适合做幼儿园教师。孩子们跟在四嫂身边,喜欢;我们跟着四嫂,快乐;领导听完妇女代表的报告发言后,总结说“冯平的家庭是最幸福的,一炕的病人,可因为有了你,痛苦就少了。”
在残联组织的大力关怀支持下,我创建了沈阳市残疾人作家协会,这是在民政部门注册的正规社团,又创办了全国范围内第一本较大型的残疾人文学刊物,和爱好文学艺术的残疾人兄弟姐妹一起进步,从只是自己一个人摸索创作,到大家以团队的力量互相温暖,为残疾人文化事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努力。
我不知自己将来会如何,但我已经走在了路上。
而且,一路走上了泰山之巅:2013年4月24日,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日子,在这一天,我攀登上了玉皇顶。我获得了国土资源部举办的读书征文大赛奖,受邀请到山东泰安开颁奖会。我是闯关东的后代,山东是我祖根,去山东就是回老家。第一次去山东,恰好在北京从事出版工作的千岛兄通过山东移动阅读推荐了我的书:“(每周一书)本周推荐《想骑大鱼的孩子》,一个残疾孩子的文学梦,一部逆境人生的奋斗书,真情文字激励真诚心灵”。读者们纷纷通过网络和电话联系我,想读这本书,让我对山东更感觉亲切,而且齐鲁大地上的“一山一水一圣人”早已令我怀有膜拜的向往之情。初到泰安,就受到同是全国农民作家代表的青梅以及泰安市作家协会主席谭践老师等友人的热情接待,我体会到了老家的温暖。4 月23日是世界读书日,晚上,我就是在泰山脚下的宾馆里看了央视读书日特别节目,对我的报道介绍虽然简短,但天南地北好多朋友在这同一时刻一起陪我关注着。第二天,和与会人员一起乘坐观光车,到达泰山中天门,然后坐缆车到南天门,之后,在众多师友关爱的搀扶帮助下,我沿着石阶和游人们一起登上了五岳之尊!伫立泰山顶上,大家感叹我康复得真很好,我由衷地笑说:
爱心是最伟大的医生!
这一天正是泰山女神的生日。我是参加读书会议来到泰山的,所以,登山的过程感觉就像在“读”泰山。泰为大,泰山就是大山,泰山更是一部大书,是中华文明史书的浓缩本。一级级石阶就仿佛一行行文字,一座座山峰就是一段段章节,拄着拐杖伫立在南天门,俯视那蜿蜒陡峭的“十八盘”,这最难行的泰山登山路,我乘坐缆车躲过了这段崎岖,就像领导老师们的关怀爱护扶植,一下子把我从最底层提携到比较高格的位置,翻越了很多依靠我个人力量难于逾越的障碍。没有众人相扶,我独立上不了山。和泰山比,人是渺小的;登上了泰山,人就大了!我在攀登时,向泰山承诺了,要写一篇散文《读泰山》,但至今没有找到写《上长城》与《路总是跟着河走》那种独有的感受,所以动不了笔。
在“读”泰山整整一年之前,2012年春天,沈阳市新闻出版局组织文化工作者去沈阳母亲河浑河源头采风,探寻“辽海文化”。汽车在辽东长白山区里行驶,眺望山岭景色,我感慨良多,后来写出了一篇散文《路总是跟着河走》,这是我自己比较喜欢的一篇作品。然而,不到母亲河之源,我就不会有这些感想,就不会有这篇稿子诞生,行万里路,读天地大书。
“从远处看,总让人误以为前方的小河是山间的路,而路呢,在山岭间弯弯曲曲,被雨淋得湿亮,像河。来到大山里,有一个发现:路总是跟着河走!总感觉就要走到路的尽头,似乎过不去、无路可走了,但河水老是会把路领到我们脚下。层层山岭,每一道都是水的阻隔,水总能寻找到自己的路——为什么会产生向水问路的愿望?因为,我四十年的生命,被病魔囚禁了三十年,当终于挣扎卸载了命运的桎梏,才发觉:自由竟然也会带来迷茫!与世隔绝太久了,有一些心思,健全的人没有体会过,有好多难言的话,无法同亲人友人讲,只好来和大自然说说。所以,暂且放下书本,探访阅读大地上的文化:一滴水,走过江河,拒绝了多少岸,才会拥抱大海。在迷路的时候,牵着水的手吧。”
还有2010年秋天随辽宁省作协签约作家代表团渡海登上菊花岛时,我也写出了令自己比较满意的字句。那是我第一次坐轮船,第一次出海,第一次上海岛,兴奋!置身海上,我才发现,原来大海不是平的,海面是略微鼓起来的,一想,这真的符合地球是圆的特征。我俯身在船栏杆上,长时间地凝望观察,巨大的海浪沉重地一波波走过,海浪的移动有点滞缓,和我原本想当然地以为水应该淌得流畅不是一回事。船尾螺旋桨翻花,把海水搅闹得开锅了。这种来到海中的感觉,我长久难忘!少年时,在父亲的《老同志之友》刊物上看到过对菊花岛风光的介绍,记住了菊花女的美丽传说,菊花岛这个名字保存在我记忆里了。如今我来了,菊花岛却不叫菊花岛了,改名觉华岛。叫菊花岛是因为岛上遍布菊花,叫觉华岛是因为几百年前曾有个法名觉华的和尚在岛上修筑庙宇;盛世香火旺,地方上更名觉华岛,许是打起了宗教旅游的牌子,吸引善男信女和海内外的佛教信徒们。我不喜欢“觉华岛”,先入为主地爱“菊花岛”,满海岛菊花的美丽意象比一个光头和尚的意象好得多!岛上主人们请每位作家在签名薄上给留下一句话,我想了想,略加琢磨,提笔写道:
“海悟觉华,天赋菊花!”
此一番到海上去,我只留下了这八个字,至今没有写出一篇散文或者诗歌。我甚至觉得,这八个字对我来说,已经意尽了——
而登泰山时,虽然怀有满腔感叹称赞,但离开后,冷静下来反思:是谁告诉我泰山为“最”的?是谁在我心里种植了这个名字。其他山呢,这世间还有众多无名的青山秀水。一览众山小,是因为有小山,才衬托起大山。山和人一样,有名人名山,也有平常人平常山。因为历代帝王封禅印证了泰山是中国文化的最高峰,成为大地山河的精神领袖。但我觉得:五岳,并不独尊!把泰山写进中华文明史的不仅仅是日月般的帝王,还有星辰似璀璨的平民百姓,众人是一个个文字,谱写成一本文化大书;我期望自己的生命变化为摩岩石刻上的一个汉字!站在泰山极顶,我心里还有一座泰山!泰山的海拔是一千五百多米;山之上,还有山。我深知:泰山只是我人生登高中的一个节点,就像发表《想骑大鱼的孩子》及出版《马说》之后,我还想写一部关于马类与人类文明关系的大史诗;登上泰山,我还要再攀高峰;就像明知不可能完全康复如初,但我心中依然葆有康复的梦想,知道自己今生不可能攀登上珠穆朗玛峰,但我依然向看不见的远方遥遥仰望,心思时刻梦想站立在珠峰之上。现实中,我是一座低矮的小山,但努力不息地生长,增加自己的高度;站在泰山上的每一个生命,都是独有的美丽日出。
离开泰山,我们专程赴曲阜参拜了大圣人孔子!在中国,做读书人,无法不敬仰这儒家领袖、万世师表。之后,我去曙光先顾之地日照市,在各中、小学校连续做多场报告,嗓子哑了,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鲁西南,在成武县高中操场上,我面对师生两千多人,沙哑而激情地做了一场自认为最好的“读书·励志·感恩”报告。来到成武县,才知道这里是伯乐故里,瞻仰伯乐相马雕塑,我心感慨,如果不是有恩师们做伯乐,我这匹马至今仍将病卧乡野。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黄河心不死,英雄要饮马长江。6月中旬,我又一次登上了九门口水上长城和小河口野长城;从列车窗口眺望了黄河,不久后,我的鞋尖洗了长江水,银翼载我飞上蓝天,俯瞰大地群山;曾经想骑大鱼跳龙门的孩子真的飞起来了,我感觉自己就像我写的朗诵诗《龙是飞起来的河流》里那条龙,在高天之上、白云之端,我默默吟诵:
“我生于河流,所有生命/起源的河流,我的身躯/就是河流的模样/当河水不满足于流淌/河流不满足于/爬行,我就梦想生出翅膀//你说,我生于黄河/长大后,学会直立行走/仰望蓝天/血肉里传承着太阳的基因/肌肤闪耀着神话的光芒/他说,我生于长江/从浪花上起飞/傲啸九重霄,足踏/华夏群山/俯瞰四方海洋/我说,噢,不/我生于辽河,匍匐辨认/童年蹒跚的脚窝儿/跪捧发掘的精美玉龙/感恩大地对岁月的珍藏//每一条河流都是龙的形象/抚摸湍急的涛声,感受我/骨骼撞开山崖的交响/我的眼睛是水中升起的星辰/高贵的灵魂永远蒸腾向上、向上/每一道河流都是巨龙在飞翔/掌心托举一滴水珠儿/看地球在风景中旋转/恒河、尼罗河、亚马逊河/幼发拉底河、密西西比河/每一条河流都是龙的形象/每一条巨龙都是河流在飞翔//我生于河流,所有生命/起源的河流,我的身躯/就是河流的模样/我已经超越河流/化身雄伟的/万里长城,飞向银河/璀璨的太空/我是龙,我是龙,我是龙!/我进化成为了/——人类!”
我的人生地理、生命版图正在拓展;遥望海天之间,我想念的那个人在向我微笑招手,我希望做一个好梦,就和她相逢了——
但愿梅花姐能看到我这本书,能听到我这掏心掏肺的诉说,还有好多关爱我的人、帮助我的事,在初稿里都写到了,但被批评为过于流水账,写成了唯恐漏掉每一个恩人的感谢信,所以剪辑了,而对我人生最初的爱恋却一直不厌其烦地念叼。因为,我们交汇的时光虽然很短暂,可是你的爱情光芒穿透我病瘫后黑暗漫长的疼痛岁月,是我在阴霾晦暗厄运里感受到的晨曦般的光亮,给予我心灵持久的温暖,至今仍然抚慰我重新置身于人群中所感受到的别样孤独。其实,我非常渴望在你面前不伪装地真实哭一场,但,梅花姐,我想告诉你,平日里我一直很努力地含泪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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