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心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高台人,我的外爷姓雷,是河西地区有名的皮匠,因而我母亲也算是出生于一个殷实的有手工业技术的人家。由于当地文化落后,我母亲没有念过书,不识字。据我父亲讲,他是去农村送信时,在高台城东一个叫上埧桥的地方,看到我母亲挖野菜,就是那时看上我母亲的。母亲到我们程家后,勤劳能干,善待公婆。特别是婚后数年中,接连生了我和两个弟弟三个儿子,深受我爷爷、奶奶的赞许。父亲调到省城兰州后,正值天兰铁路修建,母亲跟着父亲在天水、武山、兰州、天祝等地生活过几年,常常搬家,有一段时间家就在火车上,住宿简陋,生活艰苦。1955年,父亲调到永靖县刘家峡工作,生活稳定了,我们兄弟几人才陆续回到母亲身边。在爷爷、奶奶那儿散漫惯了,到了母亲身边,顿觉母亲管束非常严格,遇事毫不含糊。记得一天晚上,母亲问我大楷写了没有,我因没写,回答得吞吞吐吐,撒谎说写了。我刚睡下,母亲就开始检查作业。当发现我的大楷都是老师圈过的,母亲发怒了,先是问我为何没写,接着又问为什么撒谎。随后用父亲的皮鞋把我狠狠打了一顿,边打边说:“你自小就撒谎,长大怎么做人?要你做一个老实人,为何不听大人的话?”由于打得很厉害,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第二天拖着腿上学,两三天后屁股还痛得不能坐板凳。这是小时候母亲唯一打我的一次,也是最狠的一次,但却深深地教育了我,并影响了我的一生:从今后再不说谎,永远做一个诚实的人。
三年灾荒时期,父亲工资低,家中人口多,粮食不够吃,家里生活很困难。为减轻父亲负担,母亲承接工地上一些单身工人的被褥来洗,洗一床被子两毛钱,工人如果很困难,母亲就不要钱。由于母亲洗的被褥很干净,不误时,周围的工人都愿意让母亲洗。当时我们住的是刘家峡水电四局家属区,吃水是两排“干打雷”房子中间的公用水管供给,有时为了抢先打水,孩子们常常起哄、打架。母亲看见我们抢水了,就严厉地批评我们,要我们让别人先打水,等没人打水时我们再打,还要我们帮助没有孩子的邻居家打水。母亲常说,远亲不如近邻,帮人就是帮自己。那时家里八口人,六个孩子要吃要穿要上学,父母压力很大,母亲更是操碎了心。我多次看到母亲总是把干饭、稠饭让父亲和我们吃,自己吃稀的、喝面汤。有时大家吃完饭母亲却没饭了,母亲也不再做,我们问她,她说已经吃了。到后来我才懂得,母亲是忍着饿为我们省粮食。虽然自己的日子并不富裕,母亲还常常帮助困难的邻居和工人家属,送马铃薯给他们,让我们把捡的柴禾和煤渣分给他们。那时我常听邻居和邮局的叔叔阿姨说母亲精明、能干、贤惠,说家里那么多孩子,个个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都能上学。由于当时年龄还小,只知道疼母亲,却不知道如何帮母亲。后来母亲去世了,这成了我回忆母亲时最揪心的地方。
1963年,我考入临夏州第一中学,上学前母亲为我缝缝补补,拿出自己积攒的几元钱,还塞给我节余下的十几斤粮票,千叮咛万嘱咐,不放心我过早独立在校生活。每次放假回家,母亲都要给我做好吃的,烙我最喜欢吃的油糊圈饼。临走时又总是把我送到刘家峡黄河南岸的山坡下,直到我爬上山坡看不见为止。1964年3月,我寒假后返校,母亲挺着个大肚子照样把我送到了山坡下,拉着我的手一直不放开,眼睛里流露出难舍、不放心和无奈的目光,我眼中不由得充满了泪水。看我这样,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我不知道母亲这次送我为何这样。当我一步一回头地往山上爬时,看到母亲瘦小而浮肿的身体,眼泪顷刻奔涌而出,心如刀割。谁料到,这竟是我与母亲的最后诀别。4月16日,母亲因怕花钱在家生孩子,难产去世了,享年三十六岁!当我在学校接到家里电报时,就像天塌了下来,我的泪水“啪啪啪”地落到了正在抄写的墙报纸上,画好的图画被晕染得一片浑浊!
呜呼,我可怜的母亲!呜呼,让我揪心的母亲!我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每当回忆您省吃俭用、受苦受累、殚精竭虑地哺育我们成长的日子时,我总是满眼含泪不能自已。这篇回忆文章是我一次次流着泪、揪着心写出来的。母亲啊!您短暂的人生给儿女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一定把您的高尚品质和人生风范世世代代继承下去!
2004年清明母亲去世四十周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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