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教我擦皮鞋
我授给学生知识,学生就需要时间去吸收和理解,那样教学才会有成效。
——周 磊
小时候,全家进行“大扫除”的日子就订在周末,弟弟和我挨个洗头洗澡,母亲负责洗衣服,当老师的父亲则主要擦全家人的皮鞋。
当时,上海街头流行“噱头”一词,即头发造型新颖的意思。所谓“侬分朝满噱头的嘛”,即是夸奖对方发型之美的语句。
但父亲却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认为,再美丽的头发,如果配上一只满是灰尘、十分脏污的皮鞋,那终究是不美的。倘若发式一般,却穿着干净整洁的皮鞋,即使皮鞋不是崭新的,那倒是一种上下协调之美,更能给人增添几分神采。本着这样一个宗旨,父亲总在休息日把全家大小的皮鞋都擦得干干净净。
我和弟弟常在星期天早上,在“唰唰”声中醒来。
父亲起得早,吃过早饭后,就坐在小板凳上擦起皮鞋来。一块半湿半干的旧绒布、一把猪鬃刷、一小盒黑色鞋油便是父亲全部的擦鞋工具。想起街上擦皮鞋匠那许多“噱头”的工具,我真怀疑父亲是否能擦亮每双脏鞋子。
那日醒来,我懒得起床,朦胧中看见父亲正坐在透入晨曦的窗下擦皮鞋。他用半湿的旧绒布把鞋子上的污垢拭净,晾干片刻,拿起刷子将鞋油擦于鞋面各处。在他来回运刷擦动时,让皮革表面形成一层薄而均匀的油膜。
此刻,父亲稍做休息,眼神并未离开这些鞋子,像是面对课堂里的学生,看哪里仍需重擦。待数分钟后,父亲又拿起刷子,另一手提起鞋子,又重擦了一遍。
我问父亲为什么要停一会儿。他说:“这就像我的教学工作。我授给学生知识,学生就需要时间去吸收和理解,那样教学才会有成效。擦皮鞋也是一样,上油后,要让皮革吸收油的滋养。如果没有耐心,急于求成,皮革没有得到真正的保养,那即使擦亮了也不持久。”
渐渐地,不久以后,我跟父亲学会了擦皮鞋,不是为了当擦鞋匠,而是想从中体验“耐心”二字的涵义。
数年后,我踏上讲台,也成了一名教师,穿上自己擦得光亮可鉴的皮鞋出现在同事与学生面前时,总觉得自己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当我告诉朋友我的擦鞋技术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大伙儿的回答是惊讶和羡慕的表情。
我为拥有一位会把皮鞋擦得雪亮的教授父亲而矜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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