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什刹海

难忘的什刹海

什刹海为何让我难忘？一是上大学时的情结，二是中秋节后出游中强烈的感受。

我1955年从北京26中（现汇文中学）考入北京外贸学院。学院坐落在旧鼓楼大街前马厂胡同，临近什刹海。学院由前清旧王府改建而成，有几个自成体系又相通的院落。院内古式建筑考究，名贵花木繁多。春天白丁香花开，满院散发着芳香。秋天院内的枣树、柿子树、石榴树、核桃树硕果累累。

美中不足的是院内没有操场，只有一个长度不够的篮球场、一个置放秋千、单杠和双杠的小场地。体育课短跑就到什刹海后海边，在宋庆龄旧居南面高大院墙下进行。长跑就围着后海边转，从现在的望海楼场地起跑，西行路过聋哑学校、卫生部和宋庆龄旧居，到南面的柳荫街，再沿着一段长长的高大院墙墙根，从一座破落的古庙前面，跨过前海与后海相连的银锭桥，顺着后海北岸返回到起跑点。

外贸学院田径运动虽然落后，但水上和冰上运动赫赫有名，在当时北京高校里名列前茅，这要感谢什刹海。

夏天，外贸学院的舢板队和单艇队在广阔的后海水面训练，望海楼东边是舢板和单艇的锚地。每当北京高校在此地举行水上比赛，望海楼修建前的小广场内聚集着参赛高手，周边彩旗飞扬，引得北京市民也来观看。

冬天，学校圈出一大块结冰的湖面，专供全院生师员工滑冰。学校准备了大量的各种型号冰鞋，球刀跑刀冰鞋齐全，体育课也改成滑冰。每到课后和晚饭后，滑冰的同学成群结队来到冰场学滑冰。冰场中间专门留出一块场地，供校级滑冰选手和冰球队训练。东欧国家来的留学生，溜冰技术高超，奔腾跳跃，活跃非常。我在摔了数不清的跟头后，学会了跑刀刺停和弯道侧滑。

那时，什刹海后海人烟稀少。夏天沿岸垂柳依依，空气清新，环境幽雅，成为我们朗读外语，准备考试，散步、交友和谈心的好地方。

1960年6月，我们毕业前夕搬往西郊车道沟新校园。它比前马厂校院宽敞，有了大操场，但是远离了什刹海。从此外贸学院水上运动不再辉煌。

将近半个世纪后，我和老伴到什刹海傍晚游，它的巨变令我们难忘！

2008年中秋节翌日下午5时多，我和老伴来到什刹海前海。我先拜读了迎面一块巨石上，由著名地理学家侯仁之撰写的《什刹海记》。向北望去，远处的鼓楼和钟楼，近处的岸边建筑和水面景色尽收眼底。近石栏处，一个穿白大褂的理发师正给一个50多岁的外国人按摩。西边一群老年朋友在自拉自唱京剧，一个老大娘前面地摊上，摆放着她缝制的各式各样的色彩鲜艳的布鞋。一个中年人在水泥地上练写一尺见方的水书。

我们从启功先生写的“荷花市场”牌楼下进入荷花市场。道路右手边到海边石栏处，有凉棚，里面摆着各种桌椅，供游人休息、品茗、进食和观海，其中坐着许多外国人。道路左手边店铺林立，多是酒吧间。它们的名字是中外搭配，多种多样，立意新潮。有一个名为“欲望城市”的酒吧中文下面，英文为“SEX CITY”。酒吧门前坐着头发多色、纹身外露、着装怪异的青年男女，注视着过往的游人。

我们从荷花市场北门出来，遇到一些三轮车夫在招揽游客。他们白上衣、黑裤，脚穿便鞋，身体健壮。左手边还是酒吧为主的店铺。几家工艺品的店铺前面摆放着“文化大革命”期间的招贴画、各种像章和语录红宝书，店铺里出售草绿色的红卫兵衣帽。一家店铺的老板告诉我们，外国游客对它们很着迷，生意不错，但不大的门脸店铺租金相当可观，每月租金是1.5万人民币。

马路右面拐角的海里是片荷塘。季节已晚，荷叶枯黄，荷干凋零，见不到花。水面上，一只黑狗与主人游向湖心岛，引来游人阵阵喝彩。在东关房胡同东面海边处，一位三轮车夫向三位乘客热心地讲述。近处一个名为“天与地”酒吧游客不多，门前一对狮子骨黄身瘦、肢体残缺，骨头外露，面目狰狞。

银锭桥上，车辆与游人相互拥挤。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观看“银锭观山”。向西望去，只见夕阳的余晖在湖面闪烁，在树枝间遮散，没见到夕阳下的西山美景。

我们来到烟袋斜街，两边是复旧的店铺，新开的酒吧、工艺品和服装店，没见到专门出售烟袋的商号。众多游客中夹杂着不少外国人。

6时半多，我们到“烤肉季”就餐。它是老字号，有三百多年历史。餐客爆满，我们先领号，等待服务员叫号就餐。排在我们前面的三个外国中年妇女有些焦急，问穿深红色旗袍负责叫号的女服务员，还要等多长时间。这个服务员用英语回答，起码要等20多分钟，建议他们先到外边转转，再回来就餐。半个多小时后，我们排号到位，吃上这家老店特色风味的芝麻酱烧饼和爆羊肉。

7点半多，我们离开“烤肉季”。夜幕降临，各种彩灯齐上。在皓月当空下，海内水面泛着粼粼的银光，酒吧门前的酒桌上小灯闪闪，游客人潮高过白天。

我们过银锭桥到后海北岸。桥洞两边，各种游船夹挤在一起，争先穿过桥洞。后海南岸，酒吧和店铺的彩灯闪烁，从东向西延展。游船搅动下的水面使灯光倒影曲折破碎。我们沿着海边西行，路边摆放着两座位的和三座位的自行车，供游客租用。

在前行中，海岸转弯处的石栏被高墙取代，一问才知是望海楼的院墙。它占据后海中间凸向海内的位置上，院内是雕梁画栋的仿古建筑。但大门禁闭，游客不能进入，登望海楼观海，成为奢望。

这块地方原来是个小广场，是游人观景的佳点，也是我们在后海长跑的起点。想不到，今日成为禁地。无奈，我们只好顺着它北面的建筑走了近百米的路，才又回到海边石栏处。

高大的望海楼遮挡住东边红火的灯光，使得海面沉静幽暗；加上对面店铺没有灯光，令十六日的月亮分外皎洁；一些游船在水面上缓缓游动，摇橹木船上串串红灯笼，悠悠荡荡。我们和其他一些游人伏在海岸的石栏上，静静地观赏没有喧闹的后海夜景。不经意间，几辆高级轿车，闪着耀眼的车灯，从我们背后路上驶过。短暂的安谧又被打破！

8时多，我们结束浮光掠影的傍晚游。怀着高兴、扫兴、败兴情绪，夹着欢心、忧心和担心的情感踏上归程。

（200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