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哥哥的奇遇

●瞎子哥哥的奇遇

很早以前，有兄弟两个，家境很贫穷。哥哥自幼双目失明，却很聪明，家中的一切生计全靠他想办法，兄弟两人日子过得也好。

有一天哥哥对弟弟说：“现在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以后好不好不知道。你娶个媳妇，以后有了孩子，我可以给你抱孩子看家。”弟弟听了哥哥的话说：“阿哥，你说得很对，可我怕娶个心肠不好的媳妇对你不好，怎么办？”哥哥说：“弟弟，你放心，只要你的心肠好，媳妇不会对我不好的。”

不久，弟弟娶了一个很漂亮的媳妇。一家三口人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好了。一年以后，弟媳生了个孩子，哥哥经常抱孩子看家，弟弟和媳妇天天下地干活。

后来这弟媳妇总认为瞎子哥哥整天在家光吃闲饭不干活，她对丈夫说：“你大哥不但不干活，他还在家偷吃好东西，天天还要侍候他，我很讨厌他，你不把他赶出去，我就离开这个家。”弟弟说：“要不是他双目失明，我们早就该分家了，可他从小双目失明，若把他赶出去，他一个人也不好过日子。我们还是凑合着一起过吧。”媳妇说：“我倒有个妙办法，把他领到一个高高的崖顶上，就说领他去那里拜佛，将他推下崖去，不就成了嘛！”

丈夫听了媳妇的话，这天，他领着瞎子哥哥来到一个高高的山顶上，把哥哥一步步领到悬崖边沿，让哥哥坐下，他支起锅灶给哥哥烧了些奶茶，做了些好吃的，让哥哥吃饱喝足。他一边做饭，一边坐在地上发愁、流泪，左思右想，难下毒手。

他媳妇却在暗中跟着他，一再打手势让他把哥哥推下去。丈夫就狠了狠心把哥哥推下崖去了。这个悬崖足有二十四座房子那么高，瞎子哥哥被推下去以后，架在半腰一个石台阶上。哥哥掉在半崖上，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他双手向上摸摸是悬崖绝壁，向下摸摸也是悬崖绝壁。

哥哥在那个高高的石台上坐到半夜，仍想不出一条活路来。忽然打雷闪电，刮风下雨，满身被雨淋得没一点干处，冻得发抖，他双手到处摸．摸了好一会，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石洞。石洞很深，他一直向里面爬去，爬着爬着闻见一种香味，在这里饿也不饿了，冻也不冻了，从来没有这样舒服过。

半夜里，听见里面有响声。原来在洞的那边住着一群野兽，其中有一只虎、一只狼和一只狐狸，它们正在一起谈话。狼说：“老虎大哥，今天你口里来了什么？”老虎说：“今天我口里人肉没来，马肉也没来，只来了些犏牛和牦牛肉。”老虎问狼口里来了些什么？狼说：“今天，只来了些山羊肉和羊羔肉。”狼问狐狸口里来了些什么？狐狸说：“只来了几只虫子和蝇子，连肚子也没有混饱。”老虎听了说：“呀，现在我们悄悄睡觉休息吧。”

狐狸说：“现在夜长，睡得早了睡不着，你知道的事情多，给我们说一说吧！”老虎说：“狐狸，你最爱惹是生非，你悄悄地坐，被人听见了不好。”狼说：“狐狸，你出去看看，有没有人偷听我们的话。”狐狸在洞口只待了一会，回去说：“什么也没有，你就放心说吧！”

狼说：“在这个山背后有座城市，城里有个很富的国王，这国王住的地方十分缺水，整天有很多人到很远的地方去背水，人们为水吃尽了苦头，他们换个有水的地方住下不行吗？”

老虎说：“唉，提起这件事，我就只好说说，他们没有会找水的人，所以一直缺水。就在他们城外小山上，有个很大很大的石头，石头底下有三个大大的金碌碡，在大石头和金碌碡底下有一眼很旺很旺的泉水，不但吃水不发愁，还能使很多旱地变成水地。你说人不聪明吧，他们比谁都聪明，可他们也有不如我们的地方。”

狐狸说：“老虎大哥，这山下有个小城市，城里有个国王，很厉害，也很富。可是他生了九个儿子都是瞎子，有办法治好九个儿子的眼睛吗？”老虎说：“本来么，这话说了不好，你们想知道我就只好给你们说说，你们可千万别出去乱传呀！我们住的这洞里不是有一片白土地，味道很香么，只要拿这白土末点眼睛，眼睛就会立即恢复光明。可是谁也不知道它，所以放着好药无人用。现在，你们再不要问了，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寻食去哩。”说罢，他们就呼噜呼噜睡着了。

大哥听了她们的话，心想：它们说的对不对先试试看，他爬到有香味的那个地方抓了点白土点在自己眼里，过了一会眼睛就亮了，什么都能看得见，他高兴极了。他把白土在衣袖里装了些走出洞来，站在洞口向上下看了看，上下一样高，尽是悬崖绝壁。他想：自己是从上头掉下来的，现在干脆再往下跳，就闭住眼睛跳了下去，结果像鸟儿般地飞了下去。

他先走到山下那座城市里，来到国王的王宫里，一打问，国王果然有九个瞎儿子。国王说：“我很担心在我死后他们会有受不完的苦。”大哥说：“你儿子的眼睛我有办法治好，但怕你国王太厉害，以后处罚我。”国王说：“我为治九个儿子的眼睛，请了无数的名医都没有治好。不要说九个，只要你能治好一个儿子的眼睛，我情愿给你半壁江山，哪能处罚你呢！”

大哥说：“那好，只要你说话算话，今晚给我一个房子，再给一个乔曼①先让三个孩子来治。天亮时不许任何人进我的房间。”国王当下给了他一间房子和一个乔曼。这大哥晚上先用净水洗了三个王子的眼睛，然后在眼里撒了些白土末，过了一会会，三个王子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他们高兴得不得了。他给三个王子治好了眼睛却不让他们出去。他用同样的办法，三个晚上治好了九个王子的眼睛。到第四天上午，他领着九个王子去见国王，国王见九个儿子治好了眼病，十分高兴，全家人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当下要举行一个特别大的国宴来庆贺，还要当着臣民们的面，把半壁江山让给他。

大哥说：“国王呀，你的江山我不能要，你为我举行的东毛（藏语，即宴会）我一定参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国王说：“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大哥说：“以后我有些活需要一百个人去干，到时候，就请你多关照些。”国王高兴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当天，国王举行盛大宴会，感谢他。

过了几天，大哥来到山背后那个缺水的城市里，去一个人家里要水喝，主人说：“要吃的有，要水喝没有。”他又去国王家要水喝，大臣们说：“我们自己都没有水喝，那有水给你喝！”这话被国王听见了。把他叫去说：“人渴了都一样难受，把我的茶给你喝一碗。”大哥说：“你们这样缺水，为什么不换个有水的地方住下呢？”国王说：“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人们已经习惯了，谁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故乡，再说先人留下来的地方，怎么能丢掉呢！”

大哥说：“我有办法给你们找到水，不但能使全城的人够用，还能让水磨转起来，让许多旱地变成水地，但怕你国王在我办了好事之后，把我给杀掉。”国王说：“我们世世代代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找到水。只要你能把水找出来，给你大臣当，你要什么给什么，怎么能杀你呢！”

大哥说：“你给我一百个石匠和一百个老实人，我一定给你把水找到。”国王说：“这好办，只要你能找到水，我下一道命令，很快就会找来一百个石匠和一百个老实人。”

国王当下向全国发布了一道命令，很快就给他召集了一百个石匠和一百个老实人。他带上一百个石匠和一百个老实人，来到城外小山上，果见那里有个巨石。他指挥一百个老实人挖土，一百个石匠敲打那个大石头，把石头打碎之后，一块一块地搬走，然后让石匠和老实人回去，他一个人连夜向下挖，挖了一会，只见三个金碌碡排成一行，闪闪发光。他把金碌碡藏在一个地方，听见下面有一种奇怪的响声，又挖了几下，便冒出一股清亮清亮的泉水来。全城百姓一齐动手修渠道，很快就修成一条长长的水渠。这股水越流越大，流不多远就能打转磨，能浇田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庆贺，把大哥架起来跳跃欢呼，万分感激他的献水功德。

第二天，国王举行盛大宴会招待他，还送了许多珍贵的礼物。他却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一百个干活的人。”国王高兴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告别国王，到各地察看地方，选准了一个山清水秀，土地肥沃，草场很大的好地方，想在那里建一座寺院，托人给两个国王捎话，给他派一百个干活的人来。两个国王各派了一百个能工巧匠和干活的人，帮助他修建了一座美丽壮观的寺院，还修建了僧舍和昂欠（活佛府）。

开光典礼那天，把二位国王也请来参加盛典。只见来参加庆贺的人们有经商的，有吃肉喝酒的，有跳舞唱歌的，有磕头敬佛的。快到天黑时，忽见一个要饭的，身穿烂毡衣，脸脏得像十几天没洗似的，身体很瘦弱，肩上背一个烂褡裢，手拄一根棍子，在人群中乞讨。他吩咐一个完德②把一条卡得核③系在他脖子上，并让他住上几天再走。完德照大哥的话把卡得核系在那要饭的脖子上，让他到茶房去吃饭，住几天主人有话要说。那要饭的听了很高兴，一连住了七天。等参加盛典的人都走完了，大哥让完德去叫那个要饭的。完德跑去对那个要饭的说：“我们的喇嘛④请你去拜见，有话要说。”他跟着完德走上楼来，只见上面坐着一位身材魁梧，满面红光的大喇嘛，当下觉得有些面熟。

弟弟仔细看时，见他鼻梁上有一片疤痕，心里像针扎了一下，不由得想起童年的往事来。他们兄弟二人一天去别人家果园里偷吃果子，大哥在树底下等着，弟弟上树摘果子，从树上摘了一颗果子丢下来，让哥哥先吃，摘第二个果子时，被主人发现了，赶来追打他们，弟弟急忙中从树上掉下来，拉着大哥的手就跑，脚下一绊跌倒在地，把鼻梁给碰伤了。所以后来留下一道疤痕。

大哥叫他上面坐，问他家住何处，名叫什么，家中还有何人？弟弟说：“家中只有我夫妻二人。”大哥说：“你还记得三年前你领你大哥到一个山上去拜佛的事么？”

弟弟一听这话，只觉得天旋地转，看天天黄，看地地黄，双手只是胡乱抓自己的破烂毡衣，羞得没个容身之地。大哥说：“你不要怕，这事也不全怪你，以前你未娶媳妇时，对我是那么好，你给我好吃好喝好言语，没有说过一句不好听的话。后来也是我让你娶的妻。你说娶了妻对我不好怎么办？为使我们有个后代，我还是劝你娶了妻子。后来虽然发生了那样不幸的事，我决不会怪你。”随后又向弟弟细说了遇难以后的经历，弟弟越听越难受，只是哭泣。

大哥细问弟弟现在为何落到这种地步？他说：自从把大哥推下崖去以后，家境一天不如一天，二人只爱吃不爱做，后来卖掉了所有的家产，连住的房子都卖了，只留下一间小草房住在里面，我们又饿又冷。先到别人家要饭吃，天长日久没人给吃的了，我们就常去行窃，被人抓住又打又骂，后来只好讨饭度日。我们听说，达瓦地方新建了寺院，有个大喇嘛神通广大，为百姓办了许多好事，使无水的地方有了水，使瞎子恢复了光明，还给佛爷修建了寺院，给穷人施舍，给吃的给穿的，我就到这里来拜佛，求点施舍。

大哥听罢弟弟的话，说：“你若愿意念经，就来这里和我一起念经修行，如不愿意，我给你一些钱财，你自己去过。你回去和妻子商量商量，一个月后，给我回话。”临走时又给了弟弟一些金钱和许多好衣服。并说：“我感谢你妻子，如果不是她的那些坏心肠，现在我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坏心肠，使我为那些缺水的百姓找到了水，为许多瞎子治好了眼睛，使我得到了好处。”

弟弟回到家中，向妻子告诉了大哥的情况。妻子说：“大哥被我们推下崖去以后，不但没有死，反而得了许多许多的好处，还变成了大富豪，他应当感谢我，我现在若是要了他的钱财，别人会笑话的。看来谁从那高崖上跳下去，谁就能发大财。我把你也推下崖去吧！”丈夫说：“去就去！”

他们穿上大哥给的好衣服，来到推下大哥的那个高崖顶上准备跳崖。妻子对丈夫说：“你从这里跳下去，一定能发大财。”弟弟见大哥的脚印还印在地上，就爬到大哥磕头的地方给佛爷磕头，请佛爷保佑他发大财。妻子乘机将丈夫一把推下崖去，说：“快些去吧，还想什么哩！”丈夫被妻子一把推下崖去以后，一直掉到崖下硬地上，跌得粉身碎骨。

这件事一下子轰动了全村的人，村上的红保说：“我们这地方从没有出过这样的女人。”命令手下人把那个坏女人抓住剃光了头发，割掉了耳朵，在脸上打了火印，请和尚念了咒经，放了朵玛，向众人公布她的罪状，人们放火枪，扬灰，呼号，像送瘟神一样将她赶出村去，永远不准她再回来。从此，山前山后的人们都孝敬长辈，从善如流，再也不敢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讲述者：李加（双目失明），藏族，男，39岁，曲库乎乡多哇村

故事流传地区：青海、甘肃等地

记录、翻译、整理：赵清阳

时间：1986年12月

注：

（1）乔曼：藏族人敬神佛的酥油灯，类似汉族敬神蜡烛和青油灯，只要酥油不完，此灯长年燃烧，因此，又被人称为长明灯。

（2）完德：藏语即十八岁以下的小和尚。

（3）卡得核是藏族高僧对朝拜者所赐赠的一条宽约二指、长约一尺的红绸带，系在颈上表示吉祥如意。

（4）喇嘛：藏语即上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