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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丰子恺合论

时间:2023-01-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郁达夫先生和丰子恺先生,都是声望很大的作家,常常为本刊撰稿。照一般人所说,郁达夫先生是“浪漫派”或者竟叫他作“颓废派”;丰子恺先生是被算作“佛化”的,好像根本是两样的。一提到“郁达夫”就要摇头大骂的人,总是不曾同他接近,以为自传体的小说就是自叙传的缘故罢。郁达夫先生最使我注意的是讲子宫帽的事情。丰子恺先生的情感非常热烈,正同郁达夫先生一样,自不消说。

郁达夫丰子恺合论 钦 文[1]

郁达夫先生和丰子恺先生,都是声望很大的作家,常常为本刊撰稿。他们的照相,也都已在本刊上面发表过,大家早就熟识,关于他们一般的事情,不赘了。这里只论两个人相同的地方。

我同这两位先生,并没有多来往,只是偶然会见了几次。可是,于无意中,都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他们,也许无非是凑巧,使我发生的感想总是相同的。先由直观,然后理解,我认定他们原是一样的人了。

照一般人所说,郁达夫先生是“浪漫派”或者竟叫他作“颓废派”;丰子恺先生是被算作“佛化”的,好像根本是两样的。其实不然,其中有的出于误会,有的只说着一点皮毛,都是不曾搔到痒处的话。

或者以为郁达夫先生,时常在作品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他是老在喝酒打牌跟女人的,是他自己的口供,说他浪漫颓废,难道还会冤枉么?所谓误会,就在这里。原来小说的格局,有着“自传体”和“正传体”的分别。自传体的小说,语气是直接的,好像近在一边,容易领会,也就容易博得读者的同情。为谋功效的广大,总得采用自传体。郁达夫先生,好像已经成了习惯,所做的小说,几乎没有一篇不是用自传体写成的。可是自传体并非“自叙传”:自传体只有形式上的关系,自叙传是重在实质方面的。在自传体的小说上面所写的,虽然以“我”为中心,却不一定是作者自己实有的事情,往往由于凭空虚构,或者从别人的故事中“便化”过来要是郁达夫先生,真在一天到晚的喝酒打牌跟女人,那末,哪里还有功夫读书做小说呢?但他是创作得很多的了,自然书是读得更多,也常常翻译,又要去东边游山,西面玩水;一般酒徒、赌棍或者嫖客,有像他这样的么?一提到“郁达夫”就要摇头大骂的人,总是不曾同他接近,以为自传体的小说就是自叙传的缘故罢。有些在杭州的文人,当他还住在上海的时候,也颇有点不以他为然。一经他搬到杭州,马上互相唱和起来,好像原是老同志,就是一例可见他本人的行为,并非同他在作品上所写的一样。

丰子恺先生,虽然已经吃了许多年的素,常常寄寓在寺院里,但他固然不曾受戒做和尚,而且服侍母亲是非常周到的,又非常爱护子女近来常常在杭州,就是为着三位女儿的读书,并不像是出家人的样子只是由于他的老师李叔同先生的关系,有着许多熟人在寺院里面,为着看朋友他才到寺院里去,并非为想进佛门而接交和尚的。况且他不是阔人,也非富翁,在出门的时候,不好随便去住费用要大的旅舍,耽搁在寺院里才便利。至于吃素,无非为着生理和心理上的修养,这在蔡孑民先生的《言行录》上有着明显的解释,难道蔡孑民先生也是佛化的么?吃素既然是修养身心的一种方法,艺术家是很需要修养功夫的,即使吃素真同佛教有着密切的关系,采取佛教的一种手段来修养身心,也并不就是佛化。

由此可以断言,所谓佛化,所谓浪漫颓废,对于这两位先生,都是不确切的。

郁达夫先生最使我注意的是讲子宫帽的事情。那天他偕着他的太太一道到我的愁债室里时,已有一对新婚的夫妇先在。他们本不相识,经我介绍以后,不知道怎么一来,说到了节制生育的问题,郁达夫先生就大谈其子宫帽的用法。

“达夫!怎么你……”他的太太在一旁重声说,好像想止住他的话。

但他仍然口讲指画的解释,只是把声音放低了一点。不久又有我的房客和他的未婚夫人来参加,他们同他也都还是初次见面的,互相招呼以后,他依然讲他子宫帽的用法。

在刚认识到的青年女子面前,居然谈起这种事情来,或者以为真是浪漫的行为了。当初我也觉得有点异样,可是看了他的认真的神情,就只有感动,知道要不以为然,原是自己也被俗见蒙住了的缘故。随即了然:他固然不是故意放恣,也不是说话随便,却是忠诚;他是说得非常起劲的,因为对方很需要明白这种事情,是有着切身关系的,把他所懂得的尽量贡献就是了。什么难为情,什么不好意思,他是不会转念到的。——他以真心对人,不做作,不虚伪,所以也不讲究顾忌了。

“达夫是何等热情呀!”

这样想着,我深深的了解了他。

因为热情,所以能够率真。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是常常被人误解的了。

丰子恺先生最使我注意的,在于我为着无妻之累刚从军人监狱里出来时的一次聚会。

“幸亏有令弟,”他对我说:“要是像我只有独个的,那末关进牢监以后,母亲怎么办呢?”

这使得我无话回对,是出于我所意料的。可是我很感动了,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已为我表了同情,注意我的遭遇,是“设身处地”的想过的了,否则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我同他,并没有什么浓厚的私人交情可言,以前只是为着元庆会见过几次,已经隔了七八年。他是在为“不幸者”表同情,却是深切的真情。

他爱母亲,也爱子女,并非片面的孝道和溺爱,是保护弱者,因为衰老的和幼小的,都要别人扶持。这从他也爱别人的母亲,也爱别人的子女,可以明了。有一次,在愁债室里,给他倒茶的人,因为长得矮小,开门有点为难的样子。他一察觉,连忙站起身去帮助,认真起劲的神情,使我感动得惭愧起来。

能够为人表同情,总要本身先有着丰富的情感。缺乏情感的冷血动物是惟恐别人不够为难的,哪管别人爹死娘活,图一时的快意罢了。丰子恺先生的情感非常热烈,正同郁达夫先生一样,自不消说。同样的热情,同样的富于同情心,所以我认定,他们原是一样的人。

其实,同情心本是各个人都有着的,表同情,原是人生应有的事情。这两位先生,并没有什么奇怪,不失真心,保持着人生的本来面目就是了。只是因为一般的人都已失却常情,就反而觉得他们是非常的了。他们何尝故意做得特别呢?但总已不能不说是难得的了!——这论调,自然是套用管异之的话的。

念四春于苦蚊室

载《人间世》第28期(1935年5月20日)

【注释】

[1]即许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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