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的是立言的事业

我选择的是立言的事业

不久前与一些企业家朋友聚会谈起了文人的三不朽，这期间有人将企业家精神联系进来，鼓励我争取出去做官，到企业兼职，与企业、政府合作搞课题赚钱，这当然都是好心。回来后，我沉思良久。社会是有分工的，人的行为是有边界的，任何思想和方法都有适用性的。人是有限理性的，不可能无所不会，我选择的是立言的事业。

我国伦理思想史上的一个命题，那就是春秋鲁国大夫叔孙豹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如果能做到这三个方面，就能流芳百世的，这被称作三不朽。王阳明的故居有一副楹联为“立德立功立言真三不朽，明理明知明教乃万人师”。

在“三不朽”中，“立德”有赖于道德修养，“立功”需要跻身风险性极强的官场和商场，这是企业家和政治家的事，这些往往是书生所不能达到的。于是，文人每以“立言”为第一要务，以求不朽。如曹丕《典论·论文》讲:“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自传于后。”

社会上功利主义盛行，各种短期行为的充斥，利欲熏心的人们根本无暇顾及不朽之名。“立德”方面，全社会缺德;“立功”方面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立言”方面，文人追求的也不再是不朽，而是速成，而速成自然就速朽。同时在三不朽中，是有分工的，立德是全社会的事，立功是政治家和企业家的事，“立言”是知识分子的目标。而目前，这一分工已经被打破，知识分子放弃了立言想去立功，政治家和企业家却争着做教授、做博导，想立言。其结果，功没立成，造成了假政绩，假冒伪劣产品，言也没有立，导致全社会缺乏思想。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人文思想和文人思想的缺失，企业家精神和政治规则的泛化。

无论社会潮流如何变换，做人的品质是永恒的，我们都要立德。人生的一切成功，归根结底都是做人的成功，人生的一切失败归根结底都是做人的失败。但是我无法，也没有能力去立功。我选择的是立言的事业，立言指创立学说，成为名言，永为后人传诵。刘勰在《文心雕龙·章句》中指出:“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他指出立言要靠文章。孔颖达说:“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其身既没，其言尚存。”他指出立言不仅要靠文章，而且要靠理。而且立功和立言的行为方式也不一样，政治家和企业家为了立功，需要广泛的社会关系。而立言者，往往要离群索居，这是为了集中思想、集中精力，以思考问题。

立言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写道:“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诗人柯灵在诗中也表达了这个难度和风险，“文章生涯苦辣酸甜，休究得失际遇万千，十字街、青云路、地狱门，相隔一纸间”。但是我想取法乎上，得法乎中，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

2013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