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心情

过年的心情

又过年了。

小时候听大人们说，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过年。大人为啥怕过年？到底怕啥？这对于年幼的我来说，似乎是一个十分深奥难懂的问题。等到自己也成了大人，才知道大人们过年的心情，怎一个“怕”字了得？！

调到省城工作后，我几乎每年都要回老家过年。父母亲健在，若不回去与他们团聚，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但是，回老家过年，交通工具便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回去后，吃喝应酬，打牌熬夜，世俗而快乐,但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唯有父母亲愈益衰老的样子在眼前反复晃动，不由得从内心深处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今年春节，正值雪灾，我回老家过年比往年要晚些时候。近野远山，白茫茫一片直扑眼帘。久违的太阳终于露脸，气温在逐渐上升，公路两旁厚厚的积雪在慢慢融化，侧耳静听，似乎能听见积雪融化的“吱吱”响声。这时候，城里也有很多的积雪。但与田畴山野的积雪相比，前者是呆板凝滞的，无法从中察觉到一丝儿季节变换的征兆。而后者是生动鲜活的，仿佛可以从积雪消融的悄然声响和冉冉升腾的雾霭中，看见春之神款款走来。

傍晚时分到了家。其实，所谓“家”，只是父母亲居住的地方而已，早已不是我心目中的家了。此种想法也许大不敬，但却真实。母亲患了老年性关节炎，腿脚不便，家里过年的气氛委实很淡。小时候，尽管家里经济困难，但每逢过年，父母亲总是尽力置办年货。可如今，他们老了，就像再也飞不动的老鸟蜷缩在巢里。

除夕夜与父母一起守岁。“守岁”是一个很古老的词，令人生起些许怀古情绪。岁月的流水一点一滴都将漏掉，岂能守住？我们的先人是很懂得顺天应时的，不至于有死守岁月的固执与迂腐。想必守岁，指的是除夕夜，家人们团聚一堂，在这一年里最后一次冬夜围炉，共同厮守这一年的最后几寸光阴，欣然地接受时序更替。但我并没有和父母一起冬夜围炉。他们在客厅看春晚，我则在卧室里看中国男足同伊拉克男足的比赛。春晚年年，观众的眼界高了，视觉听觉都有些麻木，演出水平再高，也没有多大意思。何况今年的春晚能让人眼前一亮、心头为之一震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我也算不上球迷，但希望中国男足争口气，不要总做那扶不起的阿斗。还好，比赛结果是平局，中国男足在除夕之夜为球迷献上了一份不厚也不薄的礼物。

农历新年的钟声尚未敲响，甚至大年三十白天，短信拜年就拉开了大幕。媒体报道，今年春节期间，全国拜年短信多达50亿条。短信是数字时代的产物，短信拜年快速便捷，价廉省事，但大多出于一种应付式的礼节或礼节性的寒暄，很少有真情实感的流露。有一条却在我内心掀起一阵波澜，因为是用同学金的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是他儿子发来的，金已去了另一个世界，不可能再发短信给我了。在我眼里，金的手机号码远非十一位阿拉伯数字的简单组合，它包含着金在世时太多的重要信息。真是命运无常，物是人非，我久久盯着那再也熟悉不过的手机号码，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人间多节日，尤以中国为最；中国多节日，又以古代为最：春节、元宵节、寒食节、清明节、端午节、七夕节、中秋节、重阳节、冬至、除夕……总是让人心驰神往，遐想联翩。随着时代的变迁，很多传统节日消失了，仅仅留在古典诗歌里，或再现于戏剧舞台和影视屏幕。即使保留下来的，如春节，也与原先的内涵、氛围、情调和韵味渐行渐远了。节日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传统节日属于那些敬畏神明、亲近自然的人，知足常乐、顺天应时的人，心不设防、古道热肠的人。显然，在现代社会里，有太多太多的人不配拥有和享受传统节日。

想到这儿，真的不知道自己过年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了。

200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