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的味道

青草的味道

如今在城里，闻得最多的是石油的味道。这毫不奇怪，石油是现代工业的“血液”，人类社会早已进入“石油时代”。而现代城市也像浸泡在营养液里的某些植物一样，在石油的浸泡中疯狂生长。

然而某日，上班闲暇间，我前往办公楼前的林子里溜达溜达，刚出门就闻到一股平日里很难闻到的味道。这种味道，清香扑鼻，沁人心脾，顿时让人神清气爽。我情不自禁地深深呼吸了几下。

这是青草的味道。

定睛一看，原来是园艺工人正在修剪草坪。此时，阳光很是热烈，和风徐拂，茂密葱嫩的草地缓缓向前方舒展，肆意炫耀着饱含春意的迷人绿色。随着割草机的鸣响，个头蹿得很高的青草顿时成扇状朝两边散落。那种夹带着春光和泥土气息的清香，就是从那儿幽幽散发开来的。仿佛青草明白，它们在城里，除了提高绿化率，给人养眼，没有了其他用途，割下后与垃圾无异，因而要把清香全部集中释放出来，以体现自身的价值。

想到这，我眼角有些湿润。这青草的味道，使时光倒流了四十多年，让我重新成为一个大清早跟随外公放牛的少年。

外公是村里养牛的好把式，不管耕牛怎样烈性倔犟，到了外公手里都会变得温驯乖巧；也不管耕牛怎样瘦小羸弱，经过外公的照料，都会变得膘肥体壮。当村民问及原由时，外公笑着说：“用心就是了。”想必外公不仅懂得牛的语言，而且懂得牛的心，能与牛交上好朋友，所以才把耕牛养得那么好。

外公几乎每天大清早就去放牛。好几次，熟睡中的我被外公叫醒，他要我同他一起去放牛。走过村里一座爬满青藤的古老石拱桥，这时东方已出现几条彩缎似的朝霞，远方黛青色的山岚雾霭萦绕，轮廓若隐若现，近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布谷鸟清脆欲滴的鸣叫。田野随即被叫醒，新翻开的沃土直冒热气。小溪流水潺潺。弯弯曲曲的河堤上，长满茂盛鲜嫩的野草，草尖上沾满珍珠般晶莹剔透的露珠。外公牵着牛，我跟在外公后面，清晰地听见牛儿吃草的“刷刷”声。牛儿吃过的草丛，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

当年外公放牛的场景简直是一幅唯美的画面。然而，这种画面还只是一种背景，它衬托着外公、耕牛与青草之间的和谐亲密。在我的记忆中，外公总是用仁慈柔和的目光看着牛，很少举起手中的竹鞭。牛也总是用友善的目光看着外公，在外公面前显得那么温和驯顺。如今回想起那情景，真是妙不可言。外公爱牛，牛爱青草，因此外公也爱青草；倒过来，青草爱牛，牛爱外公，因此青草也爱外公。就在这充满盈盈爱意的和谐共生中，外公、耕牛和青草一次又一次完成了作为人、动物和植物的生命链接。

外公去世多年，外公的墓上总是长满茂密的青草，想必青草仍然爱着外公，甚至青草就是外公的灵魂所化。

2008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