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出“大王”
周宗良是当时“宁波帮”中的一员。宁波帮在上海的崛起,与他们的创新精神有关,从他们创办多家银行就可以看出,他们善于主动出击抓住机遇,成为时代的弄潮儿。从战术层面看,他们在做生意的过程中,喜欢团结互助、抱团取暖,将地缘、业缘关系发挥到极致,这从他们遍布全国的同乡组织中就可窥探一二。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这个集体对诚信的坚守,更让他们在乱世赢得了人心。这也是他们的钱庄在上海颇受欢迎,在相当长时间内能与外资银行对抗的原因之一。再说个人,曾在黄浦江上摇舢板的叶澄衷拾到过一位洋行经理的皮包,却分文不动地还给了失主。这让洋行经理十分感动,日后还资助他做起五金生意,他也因此成就了“五金大王”的伟业。这段故事,在民国初年被编进了国文课本,题为《诚实的孩子》。而他的老乡朱葆三更是在这方面做到极致,到今天还流传着一句沪谚:上海道台一颗印,不及葆三一封信——朱葆三的话比道台的官印还管用、好使,这是对一个人的品格多大的褒奖啊!事实上,周宗良的成功也得益于这种诚信。尽管他算是“富二代”,其父在宁波经营油漆业,家境殷实。日后,他子承父业,在1910年做了德商谦信商行买办,包销汉格斯厂生产的靛油,获利甚厚。但这还不足以让他如此家大业大。他挖到第一桶金是在1914年之后。这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德国正是这次大战中的“同盟国”一方。虽然直到1917年中国才对德、奥宣战,但战争的风波早已波及上海的洋商。作为谦信商行的大班,扎罗门担心财产遭受损失,在回德国前,将商行所有染料全部折成低价卖给了周宗良,还将自己一笔巨款和多处不动产,以周宗良的名义寄存。等到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周宗良守信按约,如数将巨款交还新任经理魏白兰。他的诚实赢得了德国人的信任。1924年,德商在上海成立统一的德孚洋行,洋行经理由魏白兰担任,周宗良顺理成章地主管公司的账房,成为德孚总买办。
日后,有外国人问周宗良的外孙徐元章,你祖父是做什么生意的。徐元章就说,他是法本集团的中国负责人。外国人惊呼一声:“哇!”当年的法本和克虏伯集团一起,是纳粹的两大经济支柱,它还是当时世界上唯一能够和美国杜邦抗衡的化工集团。即便是这么庞大的集团,在当时也只是周宗良负责的德孚洋行代理的客户之一。不仅如此,几乎所有德国的大工业集团,在中国的业务都由德孚洋行代理,比如拜耳药业。
宁波帮的成功,与其说是做生意的成功,不如说是做人的成功。提到诚信做人,江苏一带的商人也不遑多让。毕竟江浙两省地域相连,人文环境相似,在经济地域上同属长江三角洲经济圈,历史上都是出生意人的地方。正因为有着许多共性,“江浙”成了江苏省与浙江省的习惯性合称。更重要的是,江苏省城南京还是中国的六朝古都。相对于偏安东海之滨的宁波,江苏商人在商业上也更受儒家思想的影响。
与周宗良同龄、1875年出生于江苏无锡的荣德生,自1900年和哥哥荣宗敬两人以6000元的本钱,与人合伙创办了第一家面粉厂——保兴面粉厂之后,多年来所奉行的立身治家之道,就是孔子儒家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他认为,要提高生产率,除了要增添新设备、改进操作技术外,还要从“人工”出发,加强人事管理,视人为生产力的第一要素。所以他在经营工厂的过程中,坚持“以德服人”,照顾工人的家庭和子女,使得工人对工作心无旁骛。而比荣德生小22岁的小老乡沈瑞洲对工人同样善待有加。他在23岁时全面主持父亲开办的沈元来桐油行及沈源吉冶坊业务之后,几乎每晚都要组织店员、学徒学珠算、练书法,甚至还特地聘请一位老师讲授国文。有趣的是,因受新思潮的影响,他一上任就雄心勃勃,着手管理革新。他将原来每年大年初四请财神的老习俗革除,改为向孙中山遗像三鞠躬。除此外,他在接下来的十年内,苦抓“诚信”这一内功。其中一个重要方面是重视品牌效应。1924年,他先将沈元来桐油号注册了一个响亮的“顺风牌”桐油商标;再从原料抓起,他亲赴桐油树产地浙江考察,扩大优良品种的种植面积;又去炼油厂调查。为提高加工提炼纯度,他下决心自己炼油,于是投资添置了最新炼油设备,扩建容量50吨的圆形铁柜,自炼净油。经过这些改革,“顺风牌”桐油质量明显提高,油质纯净,油色金黄透明,非常受用户欢迎。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满足于此,而是更加重视信誉。所有“顺风牌”桐油,全部注明包退包换。
只是,和以宁波帮为代表的浙江商人相比,由于更多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也让苏商在生意场上没有宁波人那样激进与喜欢创新,而是稳中求胜。另外,从荣德生以及沈瑞洲的发家史可以看出,江苏商人所经营的多是粮、棉之类较为稳妥的商业行当,没有太多的风险。如果说浙江商人信奉“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死守一个摊子”,那么江苏商人则认为“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浙江商人的经商理念往往会让自己面临较大的风险,但江苏商人的谨慎态度也不意味着就严防死守。“不要认为他们稳健就难有大作为,恰恰相反,他们看准有七八成把握的生意,该出手时会出手。”[1]更重要的是,因为对风险的把控比较严格,他们也不像浙江商人那样需要依靠太多的亲情和乡谊,较为独立和自由。江、浙两地商人经商风格虽有不同,但都涌现出了一些“大人物”。
日后,周宗良成了上海滩的“颜料大王”,荣德生成了“面粉大王”、“棉纱大王”,沈瑞洲则成了“桐油大王”。很快,这些“大”字辈中又添了一位新人——1911年出生于宁波定海县(今舟山市定海区)的董浩云成了“船业大王”,也被称为“中国船王”。
这些商业上做得极为出众的商人,对于多灾多难的中国民族工商业来说,无疑是报春的花火。天空中绽放出的流光溢彩,打在每个人的脸上,似乎也温暖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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