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川的太阳

景泰川的太阳

◆景泰三中　高加荣

景泰川，这是多么辽阔和肥沃的一块土地啊！层层叠叠的川塬，平平展展的开垦地。噢，那是大川涌动的潮么？是大川不甘平庸而崛起的传奇么？景泰川，我怎能不歌唱呢？这里有郁郁葱葱的防护林，有婀娜多姿的柔柳翠槐，有绿荫的清凉和花果的芳馨，有奔腾的黄河，有中华之最的引黄提灌工程……啊，还有一轮古老而又年轻的太阳。

那年八月，我在景泰川深深的怀抱晨行，千塬万壑像成熟的少妇，挂红戴绿，淡妆浓抹总相宜。远山，淡得像云，像岚，像画家用画笔漫不经心轻抹的点点墨迹；近塬，呈现出错落有致的俊美，那青翠如林的玉米正把金发卷，那成熟的苹果已溢出了沁人的果香，还有那已被收割的麦地里，还悠悠透着小麦的芳醇……一轮夕阳用它七彩斑斓的画笔抚弄着川塬，余辉撒下来，黄褐色的土地，披上了玫瑰色的光晕，提灌上来的黄河水浮出金黄色的激情，向前奔流……大川是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

夕阳下的大川真美！

就在这川上走，我遇到一位老人，他正忙着收拾晒干的小麦。这位老人，五十多岁，华发已生，满脸的褶皱，像是象形文字书写的一部景泰川的历史——苦难、贫困、奋斗、进取，还有力量的蕴蓄和喷发，让你一眼就能读出许多故事来。

老人是这村里有名的老党员。他当过兵，在部队里入了党，并多次受到嘉奖。复员后，他是村里的带头人，当生产队长、村支部书记。景电一期工程开工，刚当上生产队长的他，二话没说拿起部队上给他的行李卷，带领队上的棒劳力，来到了工地上，进行工程大会战。几度寒风，几番苦雨，景电一期工程在工程人员、景泰人民的心血和汗水中浇铸完工了。他带领村民开垦这片充满希冀和梦幻的土地，为村民的温饱、富裕，已整整奋斗了28年。

我看着摊晒在布单上粒粒饱满的小麦，问他：“这是选种子吧？”“不，种子留足了，这是卖给国家的，马虎不得呀！”

“商贩们收购的价格比国家的价格高出许多，为啥不卖给他们呀？”我随便问了一句。

他白了我一眼：“人总得有良心，没有国家投资兴建的景电引黄提灌工程，活命都难，别说卖粮，人呀不能一门心思往钱眼里钻。”

一句话说得我脸红耳热。

想想吧，在那千塬万壑中，有多少默默无闻的老人，他们年轻时，曾抛洒热血，挥汗如雨，为了年轻的景泰川，献出了光和热；而今，将至暮年，就像一轮夕阳，将余辉毫不吝啬地撒遍山川，这是何等的奉献精神啊！

我环顾四周的川塬，川上飒飒微风吹过，那玉米如绿浪般起伏，我的心也如斯般起伏跌宕。迎着夕阳的光辉望去，株株挺拔的玉米变成了熔红的长矛，川塬蔓延着燃烧的火。果园里，树林边，到处涌动着一片鲜红。

我深深地呼吸着夹着农禾气息的芳馨和花果的清香，漫步在田间小道上，我的一颗心暖烘烘的，似乎自己的生命之舟就在这里拔锚起航。

那是一个中午，我登上高高的山顶，放眼望去，远近的川川塬塬构成了一幅色彩鲜明的画面：一、二期引黄提灌工程似双龙高盘，直上九重天，又似银河倒悬，浇灌万顷良田；树木葱茏，锁住黄沙丘；路路畅通到桑园；山塬雄浑，羊群似珠玉般散落其间。秋风罡罡，阳光灿烂，天透明洁净得似水洗的蓝镜，不由得使人心颤，哦，秋天的诗情原来藏在这里。

下得山来，沿着景电二期总干渠走，渠水并不太急，显得舒缓而有力。在泵站，工作人员告诉我，今年向民勤调水工程已完工，今冬又要向西调水，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那欣喜的心情怎能用语言表达？啊，黄河，蜿蜒曲折，在这里又孕育了一曲长长的故事。

我怀着喜悦的心情沿着总干渠的支渠走进了一个小村。小村里一排排红砖朱瓦的屋舍，窗明几净，错落有致。嗬，有线电视都普及到农家了，时代风云的变幻，庄户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果园里，珠圆玉润般的果实，枕红挂绿，正酝酿着希望和欢乐，不时从屋舍里、丛林边传来稚子学童的读书声，仿佛春雨般冲刷着小村的沉寂和愚昧，耳闻目睹到这一切，怎能不叫人激动、振奋？

村里人告诉我，小村叫福禄村，10年前搬迁到这里，我问他们：“迁移到这里时苦不苦？”“头两三年确实有点苦，风沙一起，麦苗大都湮没，一年的收成还不够吃；现在好多了，为了治住风沙地，全村人到农闲时集中起来，在村长的带领下，把风沙地深翻一米，压上塑料薄膜，成为能够节水耐旱的好水浇地。通过这样的治理，原来亩产只有二三百斤的，现在可达八百斤甚至上千斤。”“不简单，这经验是怎样取得的？”“从村长那里学来的。”我在打谷场上见到了村长。村长三十七八的样子，高高的个儿，浓眉大眼，枣红色的圆脸上透着阳刚之气，说话交谈有板有眼，很有经济头脑。他告诉我：“高中毕业前因父殁家贫未能圆大学梦只好回家种田。在原来的家乡种的地都是山地，靠天吃饭，好的年成也只能吃个饱，挣钱只能出外打工。村民只好在干旱的土地上苦耕着，熬过冬夏。1984年景电二期工程兴建，我兴奋得睡不着觉。后来，上面刚规划好搬迁移民村，我便急不可待地迁来了。虽然开始苦了点，但我相信几年就会大变样，这不，现在就好多了，家家都有农用车、电视机、录音机，一盖房子，都是惹眼的砖瓦房……”“看样子，凭你的胆识和才干，出外打工，定能发财了？”我插了一句。“说实话，我曾出外打工挣了些钱，可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我不能只顾自己呀，我吃上白面馒头，住上砖瓦房，让乡亲们啃窝窝头，趴地窝，心里不安呐。”就凭这颗金子般的心，他把村子搞得红红火火。

是啊，这就是景泰川人，一名具有大川胸襟的共产党员，为了花儿能绽开笑靥，麦苗能散发清香，果林能飘出芳馨，川塬能披上绿装，与古老而又年轻的太阳相伴着、劳作着，勾画着宏伟的蓝图，铸就着平凡而又伟大的历史，抒写着永恒的生命主题。

使我难以忘却的还有那个晨曦乍露，曙光如织的清晨。多么壮美的景象啊！丝丝缕缕的薄雾似轻纱般覆盖着川塬，川塬仿佛沉浸在婚礼进行曲中的新娘，显得清丽而高雅，渐渐地红色的晨光弥漫了东方，揭去了薄如蝉翼的婚纱，大地显得雄浑起来，紧接着便是朝霞铺满了东方的天际，树木、花草、流水、房屋……一切都被霞光染成了玫瑰色、绛紫色、朱红色，片片如锦，叠叠如绣，重重如织。

转瞬间，朝阳在彩霞中露出了脸，圆圆的、湿湿的、红红的，仿佛出浴蒙羞的少女。显得那样水灵、美丽，似乎还散溢着浓郁的馨香。

就在这长长的渠道上，在这朝阳似火的早晨，我遇见了一位姑娘，晨风撩起她一缕秀发，她不时地抬起头，望望远处的川塬和美丽的朝霞，又埋头向渠道的闸口走去。

“这么早就出来晨练了。”我向她打招呼。“不，我在检查渠道、闸口呢！”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笑笑说。

就在这一瞬间，我发现她的眼睛特别美，特别动人，黑浸浸的两颗圆而大似葡萄的眼睛中，映出了川塬，映出了树，映出了水，似乎整个景泰川都在她心里，又从那双眸子里流溢出来。

“我从小喜欢大川，听爸爸说那时的景泰川飞沙走砾，没有花，没有草，没有水，没有树，要不是这景电提灌工程，哪会有这么秀美的大川？”

和姑娘攀谈一阵，才知道姑娘是省农大灌溉工程管理系的毕业生，七年前分配到景电管理局一所担任调度员。

“这里条件艰苦，在这里工作不觉得后悔吗？”我故意逗她。

“后悔？”她先是一愣，接着咯咯笑了，“我的先辈们为了建设景泰川，战天斗地，凿石垦山，架渡槽、修泵站，硬是从亘古的荒塬中开辟出了一条水路，为此，他们鏖战了多少春秋，他们不后悔？正因为这里落后、贫穷，才需要我们呀！我常想，作为一个年轻的共产党员，我应该踏着先辈的足迹，走出自己的人生历程，写下景泰川新的一页历史……”

她的话如这滔滔的黄河水，充满着对大地的炽热的感情，这种感情不正是对故乡真挚的爱吗？

她说完仰起头，目光凝视着一渠流向远方的黄河水，那双眼睛在激情的焕发中是那么的美丽、动人。

此刻，金光万道，那丰盈的光焰铺射开来，大川远山，都显示出清晰的轮廓，呈现出川塬攒动，层林纷涌的画面。

你好啊，景泰川的太阳！

本文刊登于2004年《白银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