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漫笔二题
○李瑞春
白果沟采蜜记
我守望的这片林子,有别于普通林子,她有自己的宠儿——珙桐、香果树、领春木,林下有大熊猫,还有金丝猴、羚牛。人们称之曰:岷山东端的绿色宝库。在这里建立了自然保护区。
她之所以被看重,而且越来越有品位,一则是有令人瞩目的实力和无与伦比的生物多样性。值得保护的动植物我们不去说,也不论及药用植物、山珍美味,那是向森林索取。对森林无损而有益的蜂蜜,该是森林对人类最无私的奉献者了。罗隐有诗曰:“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蜂蜜,除了护肤美容的功效,还能抗菌消炎、促进组织再生、帮助消化、提高免疫力,同时对改善睡眠、润肺护肝、调理心血管、帮助儿童生长发育都有其他药物难以替代的作用。就这一点,我们就该为森林大唱赞歌!
年前,护林员杨开明大叔送来一桶野生蜂蜜让我尝鲜,并力邀去他家——美丽的白马山寨做客。在保护站工作了十二年,与社区护林员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杨大叔是最投味的一位。他年近六旬,却身手矫健,目光炯炯。“小李,想不想再和我去挖野蜂蜜?”他笑呵呵地鼓动我,我不禁心动神摇。
岷山山系的一个小支脉,境内沟系繁多——笼幢沟、椒树湾、阴山峰沟、阳山峰沟、马漆树梁、七峰山、白果沟、红水沟……这里既是大熊猫的栖息地,更是野蜂巢密集的地方。而白果沟简直就是个大花园!绿树掩映中,漫山盛开着各种颜色的花,红的像玛瑙,蓝的像宝石,黄的像火苗,紫的像云霞……一年四季花开不断,无数种花按着时序竞相开放,连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也叫不全花名。
有花就有蜂。一群群蜜蜂在花间“嗡嗡”“嘤嘤”地唱,它们背部的绒毛上沾着各种花粉。白果沟无养蜂场,但在树洞、岩壁上却聚生着许多奇异的野生蜂。我在网上查到,我们国内一般饲养的蜂群有三种:一种金黄色的意大利蜂;一种尾部有黑色环圈的高加索蜂;还有一种是躯体较小,但敏捷灵活的黑色的中国蜂。而野生蜂大多数是未经驯化的中国蜂。现在市面上出售的蜂蜜一般口感不太好,原因是人工饲养的蜜蜂大多数用白糖来喂养,就像吃了人工合成饲料的猪或鸡,肉、蛋的产量上去了,口感和质量却下降了。所以要想买到天然的野生蜜,却是少之又少了。
在一个晴朗夏日的早晨,杨大叔极力邀我跟他去白果沟采野蜂蜜,他乐呵呵地告诉我,山里人不会新法养蜂,要吃蜜就到山上去割野蜂窝。他说有一次他曾在岩壁上割到一块像门板一样大的野蜂巢,一人多高,一尺多厚,扛回家,榨出了几十斤蜜哩!
我被他的讲述吸引了,决心跟他到山中去长见识。他叫我带着蜂帽跟在他身后,他背着个竹筐,后腰插着镰刀,还带着专割蜜巢的刀和纱布面罩。
愈往山里走,树木愈多,花草更繁盛,无数蜂蝶在花间穿行。杨大叔睁大机灵的眼睛,仔细观察着蜜蜂的飞翔路线。来到一股泉水边,那喷珠溅玉般的水珠湿润了泉边的滩地,有不少蜜蜂在那里吸水。它们伸出长长的吸管,把肚子灌得圆圆的,然后扭一扭尾巴,扇动翅膀,“嗡”一下飞起来,在水边转一圈,像箭一样地向前射去。杨大叔说:“吸水的蜜蜂都是看家的老蜂,蜂窝离这里不会太远,不会超过两里路。你看,打一个圈的,蜂窝离这里近,打三个圈的,蜂窝离这里远。飞回时离地低的蜂窝近,离地高的蜂窝远。我们顺着它飞的方向去找吧。”
愈往前走,看到向同一方向飞去的蜜蜂愈多;那树叶杂草上的黄色的蜂便,也愈来愈密集。杨大叔说:“蜜蜂是飞出蜂窝就拉屎,然后再去采蜜的。蜂窝离这里不远了。”又走了大约一百米,我们来到一面崖壁下。杨大叔招呼我一同向上攀援。只见崖壁上长着一棵粗大的枯树,树干上有一个洞孔,洞孔里飞出飞进一群群黑黝黝的野生蜂。
杨大叔叫我带上蜂帽,他自己用一个纱套蒙了头,纱布网眼稀,透过纱布能看到外面,而野生蜂却蜇不到他。随后,杨大叔从腰后抽出镰刀对着枯树砍,没几下,早已干枯的树“哗”地就倒下了。杨大叔又用刀把树干劈开。嗬!是一棵空心树,空径长达3米多,里面筑满了蜂巢,那密密麻麻的蜂巢的小孔里灌满了蜜汁。野蜂纷乱地围在周围,悲哀地飞鸣着,愤怒地呼叫着。我耳朵里充满了那尖利的叫声,眼前黑糊糊的一片,简直遮住了目光!那一刻我的心灵被强烈地震撼着,这场景多像一个城市突遭战火啊!我后悔了,后悔我们破坏了一群生灵的家园,它们会因无家可归而死亡还是会另筑新巢?
想起那一幕,至今心里还在隐隐作痛。
蜜蜂是被子植物的主要传粉昆虫。在与植物长期的互相适应过程中共同进化,形成了丰富的植物多样性,同时也塑造了当今的中华蜜蜂种群。
难怪我们的祖先很早就开始了驯养蜜蜂。
我在深思,一个保护者,还缺少点什么?
我在深思,一个保护者,怎样才能超越自己,将精神和行动自觉地统一起来。
老子说:“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我在想,我们离尊重自然还有多远的路要走呢?
林中漫步
邱家坝,一个海拔高达2400米的森林度假村,一个集茂密的森林、婉转的溪水和大熊猫栖息地为一体的旅游佳境,旖旎的风光和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已使更多的人神往了。五月,河谷地带已是暮春时节,然而,在邱家坝,春天刚迈着婀娜的脚步姗姗来迟。所以,在“五一”国际劳动节这天,单位组织我们到邱家坝景区的路旁植树。
这是一条约十公里长的景区便道,周围千山万壑,满目青翠。只是这条便道才刚刚开发,栽植上行道树,也算是“锦上添花”吧。树苗是就地取材的,我们把株距坑挖好以后,就去林子里挖树苗。其实也无需费多大力气,林中的腐殖土松软,只需捏住小松树苗轻轻一提,就连根拔起了。最快乐的还是孩子们,他们唱着欢快的歌把幼树运出林子,供大人们栽植。孩子们的身上镀满了金色的阳光,童稚的笑声飘荡在幽静的林间。他们在辛勤地付出自己的劳动,尽管力量很小,但却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因而他们很快乐。同时也感染着在场的大人们,你看,我们这些大人抡圆了臂膀,把镢头高高举起,又深深挖下,其实也是因为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呵。
夜晚,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在度假村早早地歇息了。我听到一声春雷,接着有雨打房檐的滴答声,心喜有雨的滋润,小树苗的成活更有保障了,便欣然入睡。
清晨,一声声清脆婉转的鸟鸣驱走了睡意。我起床拉开门,放眼望去,院落里,屋顶上,莽莽林海中,铺满了洁白如羽的雪,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晶莹剔透的冰凌花缀满枝头,这些白色的星星就这样奇迹般地诞生了。这可是暮春的五月天呀,据在驯养场工作了30年的老杨讲,五月天下雪的现象是极少的,此景可遇不可求啊。吃罢早点,黄局长为我们选择了一条路线去观雪赏景。林间的小路阴冷潮湿,但毕竟是暮春时节,阳光静静地照耀着,冰雪悄悄地融化着,林荫小道上弥漫着梦幻般的岚烟,我小心翼翼地踩着积雪,我真怕踩疼了它们。
我立于绿葱葱的林荫道上,面对森林喜形于色。我分明看见我的森林不停地吸收阳光和汗水,兴冲冲地生长;我也能听见森林里各种植物竞相生长的拔节的声音,奇妙无比。还有这森林的树叶,娇嫩得能滴出绿汁,仿佛在一夜之间染成。还有这蓬勃的草地,我们的欢乐,就如这蓬勃的草地。现在,让我们经过春天,让我们一起将阳光摇晃起来,一起给微风一个恰当的修辞,一起打探布满馨香的春天的深浅。让我们把微笑交给绽放的花蕾,把喜悦交给开怀的山谷。我们来到溪流身边,将身影留给清澈酣畅的泉水,并将心儿悄悄地变绿,然后用同样绿莹莹的歌声唱彻回家的路程。
山谷醒了,太阳笑了,雪却在鸟的翅膀底下飞翔,这是深冬的记忆?天生的丽质,竟成山谷中走不出的明眸,随风而起,由天而皱,直到有人去培土,等到天开,想着云断,一生一世。雪,也让我们这些大人们童心未泯,更让孩子们欢欣鼓舞。于是,大人与孩子玩起了孩子们的游戏。看到孩子们把雪花捧起、捏成坨,然后铺天盖地地射向我们的脸上、身上。那一刻,我知道,我的怯意是装出来的。
然而,我还是有一丝淡淡的遗憾,毕竟,孩子们快乐的时光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是很少。记得小时候在乡村踏雪,冬天的许多日子,我们都在雪的氛围里快活着。掷雪球,打雪仗,堆雪人……是雪,让我们尝到了日子的芬芳,并一个劲儿地享受着乡村的另一种快乐和温暖。只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日子过得相对清贫。记得我爷爷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白米,细面,好生活。”可以说,我基本上是吃玉米面长大的,吃一顿“白米,细面”在当时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啊。人们在瘠薄的土地上辛勤地耕耘着,为改变生活质量辛勤地劳作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冬天积几场厚厚的雪,则是为次年庄稼的丰收奠定坚实的基础。
年前,我回了一趟阔别已久的家乡。家乡生活的巨变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怎么说呢,人们的生活已接近城里人,家家户户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大部分人家的院子里都停放了农用车,房子装修得富丽堂皇,虽则多是传统的土木结构,却也花瓷铺面,窗明几净。婶炒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招待我,酒是上档次的,堂兄弟掏出好烟让我抽,在20世纪80年代初,按现在的一包好烟以20元计,相当于那时一个工作人员一个月的工资。我不胜唏嘘,对叔说:“叔,你们的生活水平真是高!”叔爽朗地一笑,口号式地总结道:“党的政策就是好啊”!我释然地笑了。
艾略特写过:“村庄是一个人的归宿。”
白雪从脚下一直覆盖到远方,远方有我童年的村庄……
原载2011年5月16《甘肃日报》百花副刊
李瑞春,保护区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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