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辛笛先生
费滨海
从机场刚刚回到家中,就接到辛笛先生女儿王圣思的电话,心中一惊,果然是个坏消息,王辛笛先生已于当日上午走了。
惆怅之余,我稍感欣慰的是,两天前我曾去中山医院探望过辛笛先生。那时辛笛先生已用鼻饲,但他神志却很清醒,见到我还微微睁开双眼以示招呼。不知怎么的,那次离开病房时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毕竟辛笛先生已是九十二岁高龄,我觉得这次探望就像是一次告别。
与辛笛先生相识是因为同为“九叶诗人”的曹辛之先生的引荐。1991年春,曹辛之先生夫妇从北京来沪,我有幸相伴左右。辛笛先生夫妇特意在市政协餐厅宴请曹辛之夫妇,我恭陪末座,开始了与辛笛先生十多年的忘年交。
交往时间长了,渐渐知道辛笛先生的事也多了起来。辛笛先生毕业于清华大学外国语文系,再赴英国爱丁堡留学多年,与艾略特、史本德、路易士等名诗人多有交往。这位钱锺书、巴金的挚友回国后却供职于金城银行。建国后还担任过上海食品工业公司副经理,毅然不再写他心爱的新诗。直至“文革”结束,《九叶集》出版,辛笛先生才以诗人作家身份示人并担任了上海市作协副主席。令我最为感动的是,不是党员的辛笛先生在历经十年浩劫之后,爱国之心依旧,毅然将其父留下的十五万美元全部无偿捐献给了国家。
近些年,随着岗位的变动,工作越来越忙碌,与许多交往多年的文化艺术界的前辈和友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些甚至几年也难得见上一面。但与辛笛先生每年总要见上几次,尽管时间上常常也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短暂。辛笛先生和文绮师母对我特别厚爱,多次见面问寒问暖,对我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关心有加。辛笛先生对外面的世界知晓得并不比我少,而且观念开放,完全不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辛笛先生对我往往也是“有求必应”的。知道他写得一手典雅清丽的毛笔字,1998年我请他赐幅字。他很快抄录了1997年步周策纵教授原韵所作的七律《馀生》赠我,诗云:“馀生初不办行藏,蚕吐秋丝幸未僵。下笔每难评月旦,读书何意计彭殇。多君冷暖相存问,愧我沉浮敢淡忘。漫道忧时头已白,及今还庆沐朝阳。”前年年初,我携著名连环画家贺友直先生精心绘制的日寇侵占时之所见《前事莫忘》白描长卷与辛笛先生共赏,他看后赞不绝口,欣然为此长卷作诗并题长跋:“题贺友直画卷:百年歇浦逐潮生,市廛杂处倍多情,难能尺幅广涵盖,画家笔下一时成。贺友直先生为当代海上有数画家之一,在连环画界从业多年,颇著声誉。今承费滨海先生以其珍藏贺先生长卷相示,系以抗日时代本市民俗生活的方方面面为趣。一阅之下顿觉与宋代《清明上河图》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其画笔精致,一丝不苟,满纸烟云俨然将市集庙会特色压缩尺幅之中,笔法尤以传统寓有创新为贵,不可多得。为此僭题如此。2002年6月九十病叟王辛笛涂鸦。”记得最后一次去他家是去年中秋节前。那次我和辛笛先生谈起正在酝酿编一本“九叶”诗人之间为出版《九叶集》的通信汇编,编定后想请他写篇序,辛笛先生是笑着答应的,可惜终因琐事缠身,此书未成,如今,本应写序的人也远行了。
《新民晚报》2004年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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