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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从荒原走来

时间:2023-01-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此时此际,“绿衣人”送来了诗人辛笛的新刊“诗稿”。人们痛定思痛,自然未能忘却历史的“伤痕”。诗人对一种艺术手法的欣赏,并不意味着他自己所走的路。辛笛的主张,还是“诗言志”、“诗言情”,诗从现实生活中来,诗要通俗易懂——但一定要有诗味。然而社会生活的“大课堂”,终于教导诗人“从缠绵的个人情感中走出来”。然而,我还认为:“辛笛的诗,是爱读诗的、懂得诗的人民大众的诗”。

诗人,从荒原走来——记辛笛

余布衣

(页下注)本名谷苇。

那是绵绵春雨的天气。我正从湖上归来,戴着一路的春雨,看着一路的田野新绿,忆着在细雨中漫步苏堤、白堤,……还有,与久别的友人回首少年时代低徊在岳王庙前、秋瑾墓侧的胜慨豪情。虽然,自己并非诗人,而胸臆中却也荡漾着几分诗情。此时此际,“绿衣人”送来了诗人辛笛的新刊“诗稿”。字里行间散发出油墨的香气,正如户外的空气一样的清新。

从黄昏到夜深,一叶叶、一行行地低吟浅唱,似乎随着诗人心灵在他的宇宙飞翔。从遥远的年代,生活的荒原,艰难地走向新的世纪、人生的绿洲。像驼铃在沙漠上叮当作响,诗人在生活和艺术的探索之路上跋涉,永不知倦。于是,脑际重又浮现出诗人的笑脸,耳畔似乎又响起略带沙哑而又富有感情的声音。虽然在十里洋场沉浮半生,虽然足迹远涉重洋遨游欧美,虽然与异国的诗朋文友叙谈,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然而和“吾土吾民”在一起,他的语音永远保留着家乡——江淮之间的乡音。诗人的祖籍是长江以北的水乡——淮安,一个中国历史上英雄辈出之地,那里孕育过楚汉相争时的名将韩信,哺养过当代世界闻名的风云人物——周恩来。

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整整半个世纪的时光如水逝去。而诗人的琴弦始终未曾停息,诗人的歌吟也永远未曾休止。“珠贝”、“异域”、“手掌”、“泉水”、“春韭”,诗人的诗篇里可以听到祖国的苦难、人民的呻吟、历史的曲折。然而,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憧憬,对生活的信心,对民族传统的骄傲。我们的诗人,也不是属于昨天的,他永远执着现在,幻想明天,他是属于明天的。

在一个江南暮春的黄昏,我们在诗人书斋的南窗之下交谈过“诗与生活”。那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中华民族刚刚从一次历史的浩劫中解脱出来,人民对生活正在重新认识。诗人书斋的巨大书架上,只有寥寥几本书,空落落地记载着一个过去的年代。文坛上、诗坛上、报章杂志上、大学讲坛上,众说纷起。人们痛定思痛,自然未能忘却历史的“伤痕”。创作反映现实,评论议论创作,一时兴起了关于“伤痕文学”的讨论。诗家又议论开了“朦胧诗”“未来派”。整个艺术界似乎都在谈说“意识流”“超现实主义”……一切时新的、传统的、东方的、西洋的,纷纷纭纭,“百家蜂起”。

大概因为新近都看了江苏省昆剧团张继青的《痴梦》,脑海里依然留存着那位因为嫌贫爱富终至自食其果的汉代大儒朱买臣之妻崔氏的悲剧形象。于是从崔氏惊梦所唱的“一灯残照、零碎月”的意境,说到诗与艺术的创作手法。辛笛说:“这就是‘意识流’手法。不过我们的前人不曾用过这种名词而已。”诗人对一种艺术手法的欣赏,并不意味着他自己所走的路。辛笛的主张,还是“诗言志”、“诗言情”,诗从现实生活中来,诗要通俗易懂——但一定要有诗味。

他想起了李白、杜甫、白居易。中国这几位前辈诗人的诗歌所以流传千古,首先是因为他们的作品与人们的心灵息息相通。诗人了解人民的疾苦、忧乐,反映他们的感情、愿望。但是,一切都通过诗人自己的语言、诗情表达出来。辛笛有句很有概括力的话:“好诗,总是易于理解的;但,能为众人理解的,未必就是好诗。”关键,在于有无诗情。从李白、杜甫谈到李商隐、李贺。“李商隐、李贺自然也是了不起的诗人。但是李贺的诗毕竟晦涩了些,僻典太多,李商隐的几首《无题》,还有那首《锦瑟无端五十弦》,都足够诠释家们永生永世地去作‘各家言’的”。诗人自己的诗,不仅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开始写作的自由体新诗,而且包括他近年来屡见于报章的旧体诗,也都是深入浅出,易为人解的。虽然,未必是“老妪能解”,但也距之不远了。

岁月未必无情。诗人的歌,早年多是唱给自己听的。自然,也唱给“三五知己”听。然而社会生活的“大课堂”,终于教导诗人“从缠绵的个人情感中走出来”(《辛笛诗稿》自序)。有位评论家论辛笛的诗时说:“辛笛的诗,是诗人之诗”。那是把他与其他几位诗家相提并论时说的。然而,我还认为:“辛笛的诗,是爱读诗的、懂得诗的人民大众的诗”。这也许正是他至今拥有大量读者的缘由吧。

少年时代,我能背诵诗人的《生涯》,至今还是喜欢它:“独自的时候/无端哭醒了;/哭并没有流泪。/夜夜做不完的梦/只落得永远画不完就的圆圈。/窗外琐琐的声音,/从前听人说/是夜来的繁露,/如今生涯叫我相信/是春天草长呢。”这大概总还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的个人情感吧。虽然,它还是富有诗情,否则也不能感人。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期,中国处在世界上一个很滑稽的位置上。一方面是抗日战争的胜利,中国跻身于所谓“中、美、英、苏”四大强国之列。另一方面,政治腐败,人们失望于当政者,唱起了“山那边呀好地方”的希望之歌。这时,诗人写了《布谷》。“布谷,布谷/你在呼唤些什么/你是说割麦插禾/你是说百姓好苦。……二十年前我当你/是在歌唱永恒的爱情/于今二十年后/我知道个人的爱情太渺小/你声音的内涵变了/你一声声是在诉说/人民的苦难无边/我们须奋起须激斗/用我们自己的双手/来制造大众的幸福……”这已经是斗士之歌了。诗人,放下了他为自己拨动的曼陀铃,开始擂起“蓬蓬”的战鼓。

这几年,诗人的创作步入了一个新的收获季。他多次出访海外,去加拿大参加“国际诗歌节”,去美利坚访问,到香港这旧游之地会亲晤友……在国内,名山大川、山陬海隈,“诗会”频频,诗人总是欣然而往,兴会无前。他歌唱春天,歌唱夏雨,歌唱“祖国,我是永远属于你的”,歌唱“人间的灯火”。诗人从富春江放歌到北京城;鼓起诗人想像的翅膀,唱“我的梦想像骏马”。

在《诗稿》里,我读到一首《我重新找到了幸福》(《海外诗简之八》):——“我老了么?我没有老,/我对人生并没有厌倦,/我还有没用完的精力,/我开始感觉在我的身边,/重新找到了幸福。”

这,就是七十二岁的一个老诗人——辛笛的心。

原载《澳门日报》1984年8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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