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的信

给父亲的信

给父亲的信⁽¹⁾

伯：

不知不觉，从家里回北京已经一个多月了。每天走过你在这里住的时候见到的那块麦地（现在又种上麦了），总想起你。我离家远，难以对你尽礼，写封信，给你通些消息。

你孙娃子巴特（我决定在河南改称宏仑）到这个月十九就十一个月了。他很高大、壮实、有力。知道学着喊人了，简单的常用的话也能听懂了。他也知道有些东西好看了，前些天，斯琴把我四姐用我娘的裙子给他改做的棉衣拿出来，给他换上了，他穿上以后，爬到床边，伸头望大衣柜的镜子，看见了自己，非常高兴，又叫又笑。斯琴说，等有空给他穿这棉衣照个彩像。这家伙很顽皮贪玩，每天早晨天刚亮他就醒了，一醒就光着屁股向窗台爬去，扒住窗台站起来往外看汽车和鸽子。他现在已很喜欢看书了，大人拿着书念给他听，他真听，边听边看嘴里还胡嘟哝，手还乱指，一看就是半小时几十分钟不闹。他已认识大象、熊猫、鹿、鸡、羊、狗等动物了。

你在北京时拾的那双皮手套我还保存着，经常戴一戴。今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早晨起来，斯琴就把这双手套给我找出来了。我戴着它骑车子来到了单位。

很多事情都使我想起你，我们忘不了你。在闲下来的时候，我愿意长时间地想着你，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我认为：我有一个平凡的父亲，但这是一个可尊敬的父亲。父亲没有给我们留下万贯家产和什么好听的话，但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生命和品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记忆。世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人，父亲也一样，但你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你一生是无可指责的。我永远怀念那两间烂草屋里的年月，那些日子是艰苦的，辛酸的，但也是十分温暖和充满人情的。现在，那两间草屋没有了，姐们一个个都出嫁了，我来北京了，你也去了，按一般的说法，那个家可以说是不在了。但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那个家还在，在哪里呢？在我们心里。将来，你的孙子也会知道的，我们会带他回去看望你的，人们会永远记得你所主持的那个家的。

假如我能再重生一次，我还愿意生在河南陈家，还愿意当你的儿子。我们这个家，即使它的那些艰难困苦的生活，也令人向往，也是我终生难忘的美好的东西。

假如我能再生一次，我还愿意做你的儿子，还愿意和咱们家的人在一起生活。这绝不是为了你高兴而说的假话，而是一句从我心底说出来的话，我日思夜想的话。如果我能再生，那我应当更努力一些，更早地懂事一些，更能对大家尽到我充满谢意的心。

你是一个永远活在我心里的父亲。愿你在地下聆听我对你的敬意，并转达我对我母亲的思念和感谢，希望你们和地下的我的长辈们、邻居们都安乐幸福，祝愿那些受了一辈子劳苦和贫困的前辈父老的灵魂安适畅快。在适当的时候，我将回去看望你们。

你收到这封信时，大概已近阳历年了，我谨以这封信，这封代表你儿子心情，代表你儿子、儿媳、孙子的礼物的信向你祝贺阳历年好！

此致

顺祝安乐！

大钧

1986年12月17日

【注释】

(1)写这封信时，大钧父亲已辞世。大钧借这封无法投递的信，表达了对父亲的真挚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