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的世界

博览:放大的世界

精骛八极,是对于智慧放大功能的形象说明,而世界规模的大型博览会则是这种智慧放大的产物之一。

现代意义上的高级博览会,是以1893年美国芝加哥博览会的出现作为标志的。在此之前的1853年,美国人曾以1851年的伦敦大展览会为样板,举办了纽约市水晶宫展览会,企图陈列“所有国家的工业”。结果,由于作为展览场所的像一座巨大暖房的建筑的圆顶联结不牢,不仅淋湿了观众,而且毁坏了许多件展览品,使得这次展览会在经济上得不偿失。

由此看来,展览场所的结构和规模成了博览型智慧张弛放大功力的限制和约定界限。尽管博览型智慧可以把世界上的事物分门别类地加以腾挪聚合,但作为这一智慧的表现的博览会要想无所不包地陈列和展览某一类事物,就不得不把展览场所的结构和规模作为重要的参数加以考虑。陈列场所的结构和规模是作为博览型智慧的内在因素而对这种智慧发生限制约定作用的。鉴于这种相互关联,人们至少可以从两个方面来实现上述限定界限的“位移”:一方面,可以发挥人的力量在某一时期的最大限度,尽可能地创造那个时代最大规模的陈列展览场所。这是因为,使更多的事物得以展览,也就是使博览型智慧放大张弛得更符合本性。另一方面,依据展览场所的规模是个定数这一事实,对于陈列对象加以进一步的条分缕析,使之适应于展览场所的规模。比如,从陈列“所有国家的农产品”到陈列“所有国家的棉花”,其本身就不失为智慧张弛屈伸的一种极好的表征与体现。

1876年,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美国百年国庆展览会就是美国人首次获得广泛成功的大型国际展览会。由于旨在庆祝美国独立一百周年和医治南北战争的创伤,这次展览会主要着眼于颂扬美国人自身的创造天赋并揭示大规模机械生产的奥秘,因而它特别地展示了美国人发明创造的最新科技成就:贝尔的“对话工具”、打字机、连续卷筒印刷机、自捆式收割机、韦斯廷豪斯电气公司的汽闸、铁路冷藏车、科利斯蒸汽机等等。^[12]所有这些发明创造都标志着机械时代正在逼近人类,机器正大踏步地走进人们的日常生活。一个崭新的技术时代正由美国人开创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作为此次展览会陈列场所的机械厅是当时世界上最大规模的,这一机械厅本身竟成了费城展览会最为辉煌的一件展览物品!

在美国人看来,大型的国际博览会不仅能够展示美利坚民族的成就和荣誉,而且为整个人类提供了充满希望的前景和目标。这种博览型智慧所表达出的开放性与通达性也正是美国人常用以自诩的。博览会是向全世界展现的,它不但作为一种陈列器物文化的形式为大多数人所乐于接受,同时它也是一个增进各民族文化交流的绝好形式。在博览会中,观众从中看到的不仅仅是那一台台象征着时代尖端科技的机器,而且是各个不同国度,不同民族的精神风貌。所以说这体现了通达的智慧。而“直接性”则更能说明美国人特有的通达智慧。人们常常习惯于去寻求隐藏于事物现象背后的本质的思维方式,这本是人类特有的应加以发扬的本能,因为这种思维方式的意义便在于创造。但是事情常常走向了极端,在人们忙于寻求本质的劳作中常会忘却那直接展现在人们面前的现象本身,并在有所创造地挖掘出事物一定的内涵、意义之后又以这种意义反过来解释事物本身,规定事物的原始意义与最终意义。正是如此,人们从而陷入不可自拔的异化之中。于是,人们无法再面对事物本身,而是屈从于事物所体现出的模式化的意义。这种意义实际上成为权势而渗透到社会活动的各个领域,人类被缚于自己所编织的精致的意义之网中。而博览会则是把各种各样的实物直接摆在人们面前,而非是隐藏在含混不清的文字或图样之中。人们直接观看它们,并把它们当作人自身对于世界的认知能力的伸展,从而就不仅仅把它们看作僵死的物。与其说观众在博览会中看到的是一个充斥着物的世界,不如说看到的是一个充满着人类创造力,体现着人类本质力量与时代精神的世界。在这种意义下,人与物通达了。

另外,宽容性也是这种通达智慧的一个主要方面。无论是哪个民族、哪个国度的东西,只要它们体现了时代的精神,反映了民族风貌,并且是存在于现实的日常生活之中的,那么就可以进入博览会。这种宽容精神正是美国人追求的理想。

美国的大型国际博览会之盛况,从下面的例子中也可见一斑:1893年世界哥伦比亚博览会展示了照相术、整行活字排版机、电的各种实际应用等发明创造以及水牛比尔的“西部表演”等娱乐节目,以繁荣的欢乐气氛一扫当时的金融危机给人们带来的恐慌。1904年,圣路易斯博览会展示了蛋卷冰淇淋、刨冰、汉堡包、供游玩的滑行铁道以及一百多辆大受欢迎的汽车,尽情地发挥了博览会的贸易功能。而1939年至1940年,纽约世界博览会则以“明天的世界”作为主题,向观众介绍了尼龙、家庭空调机和电视机。博览会上高耸入云的尖塔和装有未来世界模型的巨大地球成为人类追求美好生活的象征,通用汽车公司的“未来道路”模型更是形象化地描述了未来社会的格局。其后,于1962年在西雅图举办的21世纪博览会以及1964年至1965年在纽约举办的世界博览会,也都把未来社会的图景作为展览的主题。

显然,以分类排列所获得的某一族事物作为博览会的展示对象,是博览型智慧在空间维度上的横向的放大,而以未来社会的想象模式作为博览会的展示主题,则是博览型智慧在时间维度上所进行的纵向扩张,其在时间维度上演示,同时又不断地超越着时间本身。

博览型智慧既然是作为美国人运思方式的一种突出类型,它也就不可能仅仅是通过世界博览会才得以示范。美国人不厌其详地制作了各种门类的百科全书、一版再版的世界名人录以及连篇累牍的世界纪录大全,所有这些编纂也都是博览型智慧的产物。这种智慧不断地突破着大自然为人类所设定的界限以及人类自身的心理障碍,其巨大的功能也为解释和理解作为一个“器物世界”的美国社会提供了一种特殊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