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的智慧
1959年,美国画家亚伦·卡布罗在纽约的“刘宝画廊”举办《分为6部分的18个偶发》的展览,展览的画廊以塑胶布及木条分割成三个小房间和一条走廊,每一个小房间都放置不同数目的椅子,有不同色光的照明,拼贴着各种文字、图画及杂物,观众进门时,收到印有“参加者之任务”的节目单,随后依次走入各个小房间,看到两男三女的表演者在电子音乐的伴奏下进行沉默的、机械的或象征的表演,五分钟后,整个表演随意结束。
这次展览,成为“偶发艺术”这一现代艺术流派的正式发端。所谓“偶发”(happening),就是任由生活本身自动地发生,以使人们能够窥见到其中的偶然性方面,而在“偶发艺术”中,艺术家突破了艺术作品仅仅是艺术家本人的创作的传统观念,借助人为的手段进行“行为上的拼贴”,让观众真正走到艺术创作的活动中和艺术作品之中,从而使艺术作品同周围的环境、人们的行为、声音、感觉、气味等等因素统统结合在一起。
“偶发”是对必然性的抗拒。传统上或习惯上,人们无论是理解文学艺术作品还是理解生活本身,都坚信一切事件的发生都是严格按照某种神秘的必然性进行着的,这种必然性取自自然界,转化为人的创造物的结构,并进而转化为人们考察经验事实和观察问题的一种内在尺度。这种必然性使人们形成了一种心理定势:倘若一旦丧失这种必然性尺度,那么必然会造成时空错位、世界整个面目的错位,直至造成人的精神错乱。
而在“偶发艺术家”看来,必然性尺度恰恰掩盖和葬送了生活事件所显现出的真实面目。生活事件的自动呈现和发生之所以被称为“偶发”,就在于这种显现和发生不再遵循必然性的尺度,这种“偶发”,要求人们面对落入自己视野的一切生活事件,无动于衷地任由这些事件作出供述,从而替代人们以往对情节和心理所作出的叙述描写。
无独有偶,在音乐领域,美国作曲家约翰·凯奇创立了“偶然音乐”(Aleatori Music)或“机会音乐”(Chance Music)以同亚伦·卡布罗相呼应。凯奇谱写了一首钢琴曲,把它分印在几张纸上,并且指示演奏者在演奏之前,随意地把这几张纸扔出去,然后随机地从地上捡拾起这几张纸,并按照捡拾起来的纸张的顺序进行演奏。凯奇的其他音乐作品甚至采用抓阄的办法来确定某个音在钢琴上应当如何演奏,其中最激进的一件作品,即借助12台收音机,12位演奏者用秒表计算时间,各自按照规定打开或关闭收音机,因此,当时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节目类型便成为其音乐作品的音响效果。
在凯奇那里,作曲家的乐谱不再是给演奏者以确切的指示,从而能产生确定效果的东西。因为确定性的乐谱所日愈加重的复杂化趋势,反而使音乐日愈地远离生活并超越于人们的日常理解能力之上。而“偶然音乐”所展示的偶然性和机缘,则为人们提供了重新返回生活之流的突破口和切入点。
人们内在的必然性尺度的加强,渊源于人们对时间的无可逃避,即如诗人叶芸所说:“我不能/后退/或前进/我羁绊/在时间中。”时间业已成为一种结构,时间的必然性也就是先后顺序的必然性,羁绊在这种时间之中,反而对真正的时间无所感悟。
对此,凯奇是深有所察的。在他的另一首钢琴曲《4分33秒》之中,他让演奏者一动不动地在钢琴前坐了4分33秒,整部音乐作品竟然是静寂无声,而听众则在4分33秒的沉寂中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环境中的偶然性或机缘性的声响之上,比如听众的咳嗽声、听众移动脚步的声音或者是听众自己的耳鸣。
凯奇的奇特创作无疑是受到了东方思想的深刻影响,他本人便承认,印度传统中的八种永恒情感:英雄资质、情欲、惊叹、愉悦、悲哀、恐怖、愤懑、不吉,曾使他获得了许多创作灵感。在《4分33秒》中,听众正是通过环境中的噪音来“反听”真正的天籁、来感受四分三十三秒的真实时间含意,从而真正认识自己的现实生活。
确实,人类社会的日愈发展,使得人类不断地从自然的天籁中分割地盘来维持人类自身的声音和人造的噪音,人们为了使他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不断地加大和提高着自己的声音,因此,上帝的声音被淹没了,神的声音消逝了。而凯奇的音乐作品正是通过破除法使听众重返自然;这实质上成为人类的智慧对以往的智慧成果的一次象征性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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