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联”五烈士被害消息

“左联”五烈士被害消息 是怎样公之于世的？

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五位青年作家——柔石、胡也频、殷夫(白莽）、冯铿(岭梅）、李伟森(求实）,在1931年1月中旬被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与国民党上海市警察局联合行动队逮捕,2月7日被杀害于龙华。对于这一事件,国民党当局严格封锁消息。但是,这五位青年作家是许多读者所熟知的,他们的“失踪”,引起了人们的猜测,有的小报还报道了“某作家被捕”一类的传闻,却谁也没有料想到他们已经惨遭杀害。首先披露真相的是《文艺新闻》,时间在3月底至4月中旬。

《文艺新闻》是一张铅印四开小型报,周刊,1931年3月19日在上海创刊。主办人袁殊,是个思想进步的青年,曾在日本学习新闻学,回国后同妻子马景星集资办报。袁殊同文化界人士有广泛的交往,同“左联”成员关系很好。就在《文艺新闻》创刊数天后,正在上海从事文化工作的共产党人冯雪峰,来到《文艺新闻》社,对袁殊说：“有一条重要消息你敢不敢登？”袁殊表示,只要是公正的消息,都可以登。冯雪峰就将五烈士被害的消息告诉了袁殊,他们为这一消息尽快见报,作了周密的安排。

1931年3月30日,在《文艺新闻》第三期第二版头条地位,赫然出现大字标题：《在地狱或人间的作家？》。副标题为《一封读者来信/探听他们踪迹》,还有一段醒目的按语(类似提要题）：“二期发稿后,在许多来信中有下面一封信——打听柔石、胡也频、岭梅、殷夫等作家行止的。关于此消息,本报尚未有所闻,谨刊出原函,以待确实知道他们的读者来报告。唯吾人但愿后说之不确也。”来信者署名“蓝布”,他在信中先是娓娓动听地陈述一番对于《文艺新闻》创刊号的读后感想,然后提出传闻柔石等人的失踪,有传闻他们已被枪毙,希望该报公布正确的消息,以安读者。信后还附录了上海《福报》3月22日关于胡也频被捕入狱的报道。

《文艺新闻》第四期(4月6日）,对于“蓝布”提出的问题未做任何表示,煞有介事地静候其他读者提供信息。第五期(4月13日）第二版头条地位上又出现大字标题：《呜呼,死者已矣！》。副题为《两个读者来信答蓝布/李伟森亦长辞人世》。也有一段类似提要题的按语：“自三号刊出蓝布君打探柔石等的来信后,继又接得曙霞、海辰二君来信,讵谓后说果成事实,而彼等竟已长作地狱鬼矣！按据后信,谓彼等致死之因,系由于‘左翼文化运动’,是诚开中国文化运动史记录上之大事矣。然而,死者已矣,读者其能勿有所感乎？(读者如有能以诸死者照像见借,谨以本报十期奉酬。）”两封来信的标题分别是：《作家在地狱》和《青年作家的死》。来信称赞“这几位作家平日都是很热心社会改造的”,“他们的作品都是代社会抱不平的,都是为多数人谋利益的”。接着,在第六期(4月20日）第二版头条地位刊载了五烈士的照片,标题为：《五青年作家遗容》。以后陆续发表了纪念和回忆烈士的文章。

前后三封来信和五幅照片,都是冯雪峰提供的；而处理这些材料的编辑就是袁殊,版面、标题、按语都是他精心设计与制作的。五烈士被害事件真相公布后,立即在社会上引起强烈的反响。“蓝布”的信刚刊出,就有一些读者写信给报社,表示同样的关切。“曙霞”和“海辰”的信发表后,又有许多读者写信表示对被害者的悼念和对杀人者的愤怒。冯铿的哥哥冯白驹,是从《文艺新闻》上得知妹妹牺牲消息的。他到报社找到袁殊,了解详情。袁殊问冯白驹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冯白驹说中国革命只能走武装斗争的道路。不久他就回海南岛去了。

《文艺新闻》突破国民党当局的封锁后,许多报刊对这一事件也作了报道,也有保持沉默的,但没有胆敢否定事实的。关于五烈士被害真相的报道,显然对国民党当局是不利的。然而,《文艺新闻》为什么还能继续出版呢？重要的原因是它善于进行合法的斗争。它没有打出左派的旗号,却强调了“客观报道”。据曾在该报工作的夏衍回忆,袁殊曾当众宣布这张报纸的特点一是客观报道,二是尊重读者意见和为读者服务,三是定期出版,决不脱期^[51]。正是这三点,使得该报取得了读者的信任,扩大了它在社会上的影响,它的处境比其他左翼报刊好得多。茅盾曾经这样写道：“这张小报内容五花八门,引人入胜,以中立公正有闻必录的面貌出现,却为‘左联’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茅盾还指出：“从《前哨》(以及其他‘左联’的刊物）的迅速被禁和《文艺新闻》能够坚持出刊,使得‘左联’及其成员逐渐认清合法斗争的必要与重要,开始作策略上的转变。”^[52]此外,袁殊也善于利用各种条件,同国民党当局周旋,当时夏衍曾问袁殊：“对这份报纸为什么国民党不来干涉？”袁殊告诉夏衍,他和国民党上海市社会局局长吴醒亚有同乡关系,报纸出了问题向吴醒亚解释一下就可以了。袁殊还利用了吴醒亚同潘公展(主管上海文化与宣传工作的国民党官员）之间的矛盾^[53]。当然,《文艺新闻》由于它的进步立场,会遇到一些报刊的攻击,潘公展办的上海《界报》就不点名地指责过它。在这种艰难、复杂的环境中,《文艺新闻》坚持了一年又三个月,于1932年6月20日出版第六十期后停刊。

(原载《新闻大学》,1988年冬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