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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见籽连瓜

时间:2023-01-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旁人见状,无不咯咯发笑。他便在邻居用温酒烫热舌头之后,道出了妈妈不慎摔伤、卧床月余的事儿。妈妈是五四运动前一年出生的,早逾古稀。我的脚步随同一声“妈”射到了母亲床前。年小的家庭成员尽管对此常常怒目相视,但又奈何不得。自此,妈妈对这味方子几乎奉为神灵。她点了点头,然后使劲捏住我的手说:“你回去给老五、老六也搞点臭牡丹煮蛋吃。”我回到家中,把用臭牡丹煮的蛋拿出来给孩子们吃。

不知为啥,如今我到了做爷爷的年龄,却越发想妈妈了,有时竟会想得有点癫狂。此刻,若在路边见到三四岁的小孩儿,定会不顾对方允许与否,拽其小手,摇头晃脑地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旁人见状,无不咯咯发笑。

去年,我那早就做了爷爷的哥哥,远征到一个与贵州相邻的小县城来看我。不巧,我出差九头鸟之地。他便在邻居用温酒烫热舌头之后,道出了妈妈不慎摔伤、卧床月余的事儿。此言一出,又觉后悔起来,他害怕“东窗事发”传到我耳中,扰得我心神不安,有碍工作,于是又立刻补上一句:“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待我回来,邻居将我兄前后的话,用针密密地缝起来,经过修枝剪叶后,告诉了我。

我兄长向来报喜不报忧。我年少离家至今已逾四分之一世纪,可谓足迹九州,但每每家书驾到,尽皆平安文字。

我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妈妈是五四运动前一年出生的,早逾古稀。偌大年龄还能经得起摔么?更何况摔后卧床数月呢?

我坐立不安了,遂告假回乡,探视老母。

脚还在门外作响,也并未言语,母亲便在床上唤起了吾之乳名,我一下愣了。是她凭“感应”得知我回来,还是凭我儿时留下的行路声响得知我回来呢?我无法解开这个谜。

我的脚步随同一声“妈”射到了母亲床前。母亲第一个动作,便是把她那枯枝搬的手,颤颤地伸向了我的头。连声问道:“还痛么?还痛么?”我一时语塞,只是木讷地摇着头。

其实,母亲摔的原因很简单,都是为了我这不争气的脑袋。

早在孩提时代,我就无端地患起了头痛病。妈妈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秘方:臭牡丹(兴许是一种中药)煮蛋。说是很管用。因为这个方子中有个“丹”字。她还经常神秘兮兮地向人家说:“这可是‘灵丹妙药’啊!”这药对人家妙不妙我不知道,对我还真有点儿灵。那会儿国境不好,家境何堪。鼻子里能闻到鸡蛋的香味,头痛病就要好去一半。由于这“药”对我管用,家里的鸡蛋也就被我承包了。年小的家庭成员尽管对此常常怒目相视,但又奈何不得。本来,乡下小户人家的鸡蛋,就好像城里人的工资一样,全指望它去换些火柴酱油什么的。然而,由于我的“药用”,家里的财源断了,常常弄得母亲窘窘地拿着调羹去向人家借盐。那忐忑的模样儿就如同祥林嫂打破了贺老爷的碗碟一样。如今,我一想到这事儿,心里总是酸酸的。

我终于吃着“臭牡丹煮蛋”长大了,后来还居然体检合格别上了红色的帽徽领章。自此,妈妈对这味方子几乎奉为神灵。只要我一回家,那便成了“第一道美食”。

去年,我奉派到一个边远的县里工作,在给家里的信中写道:“现在基层工作的困难很多,真叫人头痛。”这信是母亲先接到并让她身边那个读三年级的孙女儿念给她听的。当她听到“头痛”二字时,全身一阵痉挛。继而,她脑海中反映的第一件事,自然又是“臭牡丹煮蛋”,便急急踉踉地向湖堤边赶去。她知道现在鸡蛋不金贵了,但这臭牡丹恐怕只出在我的家乡,于是想着多挖点晾干后寄给我。一日,她买了块包布,随后又搭凳子去取那晾干后放在柜顶上的臭牡丹,一不小心,摔下来了……

大概是为了赎回什么,我在家里小住的两天,几乎寸步没有离开母亲的床头。我耐心地告诉她,我的头痛病已经好了,可她总以为我是为了安慰她而诓她的。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回去时再带上些干臭牡丹。

临走前,我去向母亲辞行。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问:“现在都得传染病么?”我被问懵了,正要向她解释,她又把话接过去了:“听说有鸡毛眼(医名可能是指夜盲症吧)的父母,生下来的孩子也有鸡毛眼。”喔!我明白了,她说的“传染”可能是指的“遗传”。我说有的有,有的没有。她点了点头,然后使劲捏住我的手说:“你回去给老五、老六(指我的两个儿子)也搞点臭牡丹煮蛋吃。”我听后哈哈大笑。这下她可有些惹恼了,似乎感到我戏弄了她,我怎么解释也听不进去。她怕给老五、老六搞臭牡丹煮蛋的事儿不能落实,使唤来大媳妇,让她煮好后叫我带回。我当然不情愿,也确实没有必要。母亲见我态度不明朗,又冷冷地说了一句:“就算我求你了吧。”我还想申辩什么,话还未出口,她就先发制人了:“你还要让我给你下跪吗?”我赶忙连声称带,赔笑应允。此刻,母亲脸上初泛红润,似有几分满意地说:“臭牡丹你们只管用,等我能起床了,再去挖些来晾干后搭给你们。”

我回到家中,把用臭牡丹煮的蛋拿出来给孩子们吃。说了一箩筐好话,他们才答应试试。然而,舌尖刚触及,就连忙吐个不止,歪着脑袋连连说道:“难吃极了。”(其实并无多大异味)头摇得像货郎鼓不讲,还竟把手中的蛋扔得老远。我气得满脸惨白,使劲扬起巴掌,狠狠地砸去,儿们鼠窜。

此刻,我突然想起了一位白须老人在我儿时说过的一句话:“世上只有瓜连籽,谁见籽连瓜?”

唉!也兴许这个世界只有瓜连籽才能成其为世界,不过,籽的后面也会有瓜的。

(原载《人口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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