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喜的人群散去后，他们便进入了两人世界。乡下，军人洞房的温馨是独特的。他的嘴里被她塞满了莲藕、黄瓜、酸萝卜……他给她的是一张猪肝色的脸上淌着傻傻的笑，偶尔，把两个拳头一捏，下决心冒风险似的在她脸上啄去一个辣辣的吻。燕尔之夜是不平静的。
不过，爱的甜蜜是短暂的。爱的结晶是一枚枚硕大的苦果。一阵欢乐过后，紧接着是思念、累赘、泪水……这不，她一边揉着撑不起来的眼皮，一边去熬那孩子并不爱吃的米糊糊。然而，年轻的妈妈并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熬的米糊糊不是干了就是稀了，要不就佐似锅巴，孩子吃着，不是哭就是闹。结果，她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收场。
宝贝背上了书包，公公婆婆却进入了风烛残年。婆婆的头痛病一犯，便要痛得喊娘叫爹，吃药打针全不顶用。她曾听到隔壁村里的王瞎子讲过一个“秘方”，说是把埋在地下的两三年以后的死孩子的头颅骨焙干碾成粉，然后拌红糖冲开水吃下去没有不见效的，她决定去试一试。
她求助于表弟，而且事先还打好招呼，捡来的死孩子头颅骨不要让她看见，同时，焙干碾碎后要用纸多包几层，并且在包的时候再放上一小块生铁（据说生铁能够辟邪）。表弟一切都按她说的办了，回来后，拿着纸包包在她面前晃了几下，她被吓得倒退三步。过了好大一会，才回过神来，继而忐忑地问：“这个‘方子’吃了不得坏事吧！”“那就不晓得了，这号‘方子’怕是皇帝老子都没有吃过。”听表弟这么一说，她不安了，决心自己先试一试。表弟用酒盅冲了一杯端给她。这时，她浑身发抖了。表弟见此情景，便说：“我来替你试一下吧！”她摆了摆手：“你们男子汉吃了没有事，不等于我们女人，特别是婆婆们也能吃，还是让我来试吧！”说着，她从表弟手里接过酒盅，把眼一闭，一口喝进去了。随后，只听见“咣当”一声，酒盅摔碎在地上……
军人望着病床上的妻子，泪汩汩，声咽咽。出院那天，他用身心搀扶着她，把用真挚的感情铸造的讷讷的语言也轻轻地献给了她。最后，他嗔怪地说了一句：“你真愚昧！”然而，也就是这四个字深深地刺伤了她。她一掌将他推开，用手帕捂着鼻子向娘家奔去，独自默默地坐在鱼塘边落泪。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她收回了思绪。眼尖的明妹子叫了起来：“啊！是霞姐回来了！”她赶忙用手帕把眼睛擦了擦，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明妹子和她从小就要好，后来又相约都成了军人的妻子，她们一见面自然无话不说。明妹子听完她的倾诉，说：“现在军人妻子的形象就是贤妻良母加奉献，其实，军人的妻子也需要理解、需要提高啊！要不然，真的就会贤妻良母加奉献再加愚昧了。”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明妹子，似乎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明妹子挽着她的胳膊，在月夜的路上边走边聊。渐渐地，她也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多了。
（原载《中国社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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