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可能要从1996年的冬天说起。那年长沙市要到中编办去申报副省级市,我是省编办的头儿之一,自然把我捎上了。带队的是时任中共长沙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张贤遵,随行的有时任市编办主任李运礼等。抵京的当晚便宴请了中编办的有关负责同志。那会儿我还能勉强称得上年富力强,酒席上硬撑着挣了一回面子。在我大杯喝酒的凌厉攻势下,客人中的好几位当即就趴下了。没有趴下的又被我们拉到歌厅一顿乱吼,时至午夜方休。回到我们的住地——长沙驻北京办事处时,大家还处在兴奋之中,都觉得打了一次大胜仗,我更是这次战斗中的“英雄”了,得意地被同行的友人拥簇着。尽管墙上的时针指向了午夜12点,但大家毫无睡意,又在桌子上铺开了新的战场。张贤遵先生身体特殊,寒冬腊月他也只需穿一件单衣过冬,即便是在严寒的北京也是如此。桌上酣战时,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尚觉寒气切肤,他却额渗汗珠,笑怨着:“北京的天儿太热!”以致有几次他输了我们还“高抬贵手”免除了对他钻桌子的惩罚。
有张大部长为首的我们这一伙人在桌上疯着,长沙驻京办的同志当然也就不好安然入睡了。孙嫂是长沙驻京办的一位能干的女同志,我们在桌上“争斗”时,她在一边悠闲地翻着影集。“孙嫂呃,么子好照片啰,拿过来我们一起欣赏一下唦!”我的牌桌对手李运礼发话了。“冇得什么呢,我是下午到华国锋家里去了一下,把在他那里照的几张照片拿过来了,现在有空翻出来看看啰。”孙嫂礼貌地回复着。
华国锋,这位曾经的国务院总理、中共中央主席,那是人人熟知的呀,更何况他曾经长期在湖南工作,任过湖南省委书记呢?出于好奇,我率先丢下手中的扑克,凑过去拿起相册翻了起来。照片上有一帧华国锋为她题字的照片,而题写的条幅为“要留清白在人间”。其字之遒劲,意之高雅,令人倾慕。即便是照片,我也久久不忍放下,甚至妄想着要能得到华国锋同志的这样一幅字就好了。
后来我打听到这位孙嫂也是有来历的人。她母亲陈嫂曾是毛泽东主席家的保姆,甚至在艰难时期她还为毛主席家做过许多有益的工作,解放后两家仍然来往甚密。因为这一层关系,孙嫂又和华国锋一家有了联系。这便有了后来华国锋为孙嫂书写条幅的经过。
请华国锋同志题写条幅的事情我当时的欲望很强烈。但后来因找不到门路,也就没去想它了。哪知到了1998年11月,国务院发出通知,要改革时行的工商行政管理体制,实行省以下工商行政管理机关垂直领导。通知下发后,国家工商总局随即召开全国性会议,时任副总理吴仪出席会议并讲话。由于会议的规格较高,因此要求各省由分管的副省长带队,工商、财政、编制等部门的负责同志参加,于是,我就在其列了。
由于时任国家工商总局局长王众孚是湖南人,曾任过长沙市委书记、深圳市长,便在会议期间受邀参加了时任副省长,并带队参会的周时昌同志的宴请。我作为陪同人员也参加了。这种聚会更多的是一种老乡气氛,所以场面热烈尽兴,宴毕,大家都有些醉意了。客人走后,我趁着酒兴来到了周副省长的房间,斗胆讲出了我想请华老为我题写条幅的事,并把这一欲望产生的经过如实地告诉了周副省长。
周副省长十分善解人意,他随即要秘书与省驻京办的同志联系,让他们先与华国锋同志处联系一下,告之他去拜访。如有困难,就让其将华国锋处曹秘书的电话告诉他,他亲自与他联系。周副省长吩咐完还高兴地告诉我,曹秘书是湖南嘉禾人,也是从湖南随华国锋同志去北京的。因为周在郴州当过市委书记,所以一直以来和曹秘书很熟。
省驻京办的同志很快与华国锋同志处联系上了,并告之翌日下午4点会见我们。原来,华国锋同志年事渐高,上午已不会见客人了,下午会见客人的时间也限定在下午4点到5点的一个小时中。
大约是下午3点50吧,我们到达了北京皇城根9号院,里面还有些办公机关。驻京办的同志先把我们引到了曹秘书的办公室,这位人民解放军的大校热情接待了我们。只不过他和另一位秘书在一起的办公室,是一间单独的小房,属于古式建筑,估计是当年什么达官的杂物间。他们办公室内堆放的物件也很杂,甚至桌面的书画上还积了不少的灰尘。
周副省长与曹秘书简单地寒暄几句后,曹秘书看了看时间,4点了,他便把我们引到了相距仅几米的华国锋同志的住所。
华老的房子也是一栋不大而又比较陈旧的住所,门前的空地上还种了些蔬菜。进门后,华老热情地和我们握着手,他夫人韩大姐很快就将茶水端了上来。华老把周副省长让到了他的左侧,把我让到了他的右侧,大家一起落座后,华老又热情地招呼我们喝茶。我随即用双眼快速地在室内扫描着。室内的木架皮沙发已经旧得脱皮脱漆了。沙发对面的茶几上放着一台大约20多吋的,也不知道什么品牌的黑壳电视机,再就是墙上挂了一幅亦不知何人所画的画和所写的字。其他我再没有见到什么了。
周副省长向华老问好,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湖南的情况后,便直奔主题了。华老得知我是搞人事编制工作的后,感慨地说,现在农民的负担重啊!封建社会是50多个人养一个官员,现在是一二十个人就要养一个官员,不精兵简政怎么得了,毛主席在延安时期就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们从内心里点头称是。我向华老说道:“我出生寒门,深知农民之苦。”华老接着说:“现在有些腐败现象盛行,请客送礼、行贿受贿,老百姓怨声载道,我们的干部可千万不能蜕化变质,脱离群众啊!”我随即谈到了干部要留清白在人间的问题,还谈到了他为孙嫂写条幅的事情,以及我个人的请求。华老似乎突然发问:“你洗桑拿吗?”我如实回答道:“不洗!”他又问:“我写的字你敢挂吗?”我当时愣了一下,琢磨着华老的问话内涵不会那么简单。我略思忖片刻后诚恳地答道:“我和我的子孙会遵照您题字的内容去做的,不但会挂起来,还会传下去!”华老微微笑了笑。
愉快的谈话时间过得很快,已是下午6点多了,曹秘书不得不进来说了声:“我们让华老休息吧。”并且还善解人意地为我们拍了一些照。
由于当时华老没有提及题字的问题,在场的同志当然更包括我也不便说什么,似乎带着几分遗憾离开了皇城根。
两个多月后,我接到了曹秘书的电话。说是华老给我的题字已经写好了。我当时兴奋得不得了,随即购了幅湘绣百鹤图——作为我回赠华老的礼品,也作为我对他的祝愿,然后直奔机场飞往北京。
后来我将华老写的那幅“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字拿到省档案馆去裱时,裱字的老师傅告诉我:写这幅字所用的砚台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磨过墨了,所写的字只能干裱不能湿表。这也印证了曹秘书告诉我的,华老已经很长时间不题字了。
华老走了,我也退下来了,但我仍时常把这幅字拿出来端详着。是的,这是华老留给我的最好礼物,也将是我留给子孙们的最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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