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烹饪专家

春节过后不久，林慧懿小姐从美国洛杉矶托人给我带来她的两部新作《简易家庭菜》，并附有便函，邀请我去洛杉矶她家做客。话语恳切，我相信她是诚意的。可她怎知我这个穷教书匠去一趟美国并非易事。不过，信还是复了，深表谢意。

林慧懿祖籍广东台山县，出生于台湾，现定居美国洛杉矶，出任当今世界最大一家饭店的中餐顾问。因我与她婆婆——台湾著名烹饪专家傅培梅多有交往，她在我面前总是称自己为晚辈。实际上她的儿子去年已经考入大学，她较我只不过小20来岁。

中华民族传统饮食生活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婆媳都是中馈能手不乏其人，可像傅培梅和林慧懿婆媳俩都是社会活动烹饪专家屈指可数。

我与傅培梅相识于首届中国饮食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期间。听说她从1963年开始至今，在台湾电视台创下了由同一人主持播出节目时间最长的记录。傅培梅在台湾可说是“与中国菜齐名”的烹饪专家。我们初次相交的话题不免谈到她从事烹饪事业的奇妙历程。

她出生于一个颇富有的家庭，父亲原是1949年前大连三泰洋行的创办者，一生好美食。常吃到外地、外国的好菜，便一一记下回家试做，儿女们吃到美味佳肴的机会多了，从小对烹饪就产生了兴趣。不过傅培梅掌握烹饪技艺则是去台湾后的事。

在台湾，妇女受中国封建传统道德的影响，女人要做服侍先生的贤妻，就必须会做菜。台湾更流传着“能满足丈夫的胃，就能控制他的心”的说法。傅培梅毫无掩饰地对我讲：“我与当时大多数的妇女一样，为了服侍先生的胃，在烹饪上花了不少功夫。我的丈夫程先生还算通情达理，很尊重我，也支持我学习烹饪技艺。”从此，傅培梅四处打听，求师学艺，加上她原来就有兴趣，天资聪慧，一点便通，长进很快。经在她家吃过饭的朋友传播，前来讨教的太太越来越多，难于应付。1957年征得丈夫的同意和支持，由她在台湾开办起第一家中国烹饪补习班。为了适应教学需要，她专程赴日本大学又学习现代营养学。一个由原来只有十多名学员的补习班，很快发展到四五十人的大班。即使如此，仍满足不了广大妇女求学的要求。在社会上不少人的呼吁下，1963年电视台开创《家庭菜谱》专栏，请她做节目主持人。每周一次，大受欢迎。到了70年代末，傅培梅在台湾如同中国菜一样声名鹊起，电视台干脆改《家庭菜谱》专栏为《傅培梅时间》。人们一看《傅培梅时间》就知道是谈吃做菜，并由原来一周一次增加到三次，收视率亦居高不下。1996年我赴台时，她还把我拉去电视台她的专题时间讲西安的吃。三十年来，她在电视台上从不重复示范教学近3000个菜点，这在一般厨师是很难做得到的。傅培梅有一种不藏的美德，把所有绝招、秘方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学生和观众。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女儿和儿媳。女儿程安琪早已成为她教学的助手，儿媳则另起炉灶，创出了自己的天下。

慧懿给我说“带孩子、做菜、交朋友、听音乐是我人生四大嗜好。有的朋友为了第二天吃到我做的菜，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留肚子了。”足证她的菜是多么诱人。其实，慧懿不只菜做得好，舞也跳得不错。90年代中，她同台湾一些朋友来西安访问，我请他们品尝陕西地方风味和饺子宴。当酒过三巡后，她不顾自己当时已过不惑之年，在大家齐唱台湾“阿里山的姑娘”的歌声中翩翩起舞，楚楚动人，赢得了在场者阵阵掌声。

说起慧懿从事烹饪事业，尽管与她得道于婆婆的真传不无关系，可毕业台湾辅仁大学的她，毕竟是有较高文化的现代女性，与其婆婆迥然有异。她贯通古今，融会中外，从理论到实践都有新的创见和发展。慧懿既出走于台湾电视台《早安今天》、《早安中国》的主持人和台湾广播电台《女人香》、《奇异果》烹饪主讲，还是台湾《民生报》的专栏作家和台湾著名电影《饮食男女》美食设计和策划人。我很欣赏他的《饮食男女》和《趣谈食谱》两部专著，除讲了数十种美食的做法、烹饪技巧外，更多的是将其隐藏在背后的渊源、门道娓娓道来，乃至从中得到的人生感悟也顺理成章地引出，读来受益匪浅。

慧懿在实践操作上，因其深谙美食之道，也是新一代生活厨房的创意高手。一次，在台北美食展上，我专门观看了她做菜的表演，其刀工、火候的一招一式，非我这空谈理论者能做比较研究的。不敢妄论长短，更不敢妄称其已超越先辈，但说她继承了中国烹饪传统精华，又大有独到的创造，当是实事求是语。可以毫不夸张地讲，慧懿不愧是左手执锅铲瓢勺，右手持生花妙笔的新一代烹饪专家。我与她婆婆这一代人多是只偏于理论，或只精于实践，很难两全的人，且折腾不了多长时间了。拭目风流，还看慧懿辈天娇。

慧懿虽定居美国，可她终归是吃中国饭菜长大的，她热爱中国烹饪，她要把成熟、老到的中国烹饪文化传播到美国去，用的就是她那精巧的双手和她那绚丽多彩的笔。

注：原载中国文联出版社《吃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