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到了,可以不须步履匆匆去上班,可以不须灯下伏案至深夜。
暑假真好。
暑假,有时间把平时与弟弟住在一起的年迈多病的妈妈接来,住上一段日子。做着妈妈最爱吃的菜,陪着她说话,听她说我的童年,说她的童年、她的青春的故事,和妈妈一起做着怀旧的梦,融着浓得化不开的亲情。
暑假,让我走进人生美好的友情。在金山工作的大学同窗早早地发出邀请,在金山海边等待我们共同庆祝他的生日;浦东陈行的几个学生,今年大学毕业,他们盼望我能去参观他们的果园,去吃他们家里种的“伊丽莎白”瓜、“巨峰”葡萄;在颛桥、塘湾、梅陇有好多热情的学生家长……真想走进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家,去做客。
暑假,使我投进大自然的怀抱,在青山绿水中,感受大自然的清风雨露。泉水叮咚让我陶醉,蛙声蝉鸣都会让我沉迷。今年,区教育奖励基金会早已发出通知,要组织优秀教师作北京之旅。北京,这真是让我魂绕梦牵的地方啊!1966年去北京,1986年去北京,今年是三上北京,故地重游,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那将会领略到何等美丽的风情啊!
暑假真好!
可是,岁月悠悠,心灵深处还刻着关于暑假的深痛的记忆。
我大学毕业的年代,在对知识、对知识分子的一片声讨声中,我被分配到远郊的一个偏僻的小镇,担任“公社中学”的语文教师。那里,现在是一片桃花盛开的地方。那时因为太远离市区,夫妻分居,拖儿带女,于是便盼望暑假,长长的两个月,是我们家庭的盛大节日啊!我的同事,大多是未婚青年,平日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却向往暑假中与恋人花前月下的浪漫。
可是,那些年,不管是七月流火,还是八月骄阳,我们似乎没有暑假。
农村里一年忙到头,暑假里抢收抢种,农民们忙得昏天黑地,上面提出的口号是:知识分子要和贫下中农“画等号”。于是,那时我这个体重只有八十多斤的孱弱女子,也是什么样的农活都干过。记得有一次插秧时,脚底里竟拔出了六七条蚂蟥,当时,没有尖叫,不敢流泪,仍然无奈地把脚伸进了秧田。晒黑了皮肤,累弯了腰,没有看到头头们的笑脸,没有听到过一句好话,只有“知识分子不会干农活的,只会在黑板上种田”等等的冷嘲热讽灌进耳朵。
应该是暑假的日子,却还有一段长长的日子要进行“政治学习”,任我们天天盼放暑假,归心似箭,却又有谁敢越雷池一步?谁敢说自己不要再“斗私批修”了?记忆中的“政治学习”是把全公社的教师们都集中起来,传达文件,听报告。文件用不着花多少时间便念完了,报告是一个接一个地听,各级各类的头头脑脑都来对我们这些“臭知识分子”进行再教育,他们都可以像骂孙子似的把教师骂得狗血喷头!时间的流逝冲洗了生活的印痕,使许多往事烟消雾散,可是,心灵受到的伤害却成了总也抹不掉的记忆。有一次,学期结束时,我和几位教师因为两篇课文没有教完而受到头儿们的严厉斥责:“你们这些臭知识分子,吃了人民的饭,穿了人民的衣,连一本书都教不完,你们在吃干饭啊?”当时会场里一片寂静,从未当众挨过批评的我,心中涌起了浓重的悲哀:稍微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语文教师要教完一本书,那还不是最容易的吗?作报告的人话锋一转,又说起家在市区的教师要求调动工作的事了。在那样的环境中,谁不愿意远走高飞呢?谁愿意在偏僻的远离家的地方当这个“夹着尾巴做人”的“臭教师”呢?可是这个头儿的话却语惊四座:“家在市区的教师要求调走,你们难道不明白吗?离自己家的烟囱近了,就是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远了!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近了,就是离自己家的烟囱远了!你们到底要选择什么!”满座教师都面面相觑,心中更大惑不解:他们自己家的烟囱近在咫尺,该如何解释……
长长的暑假,听着长长的报告,在我最美好的青春时节,心里是荒漠一片,教育园地也是草不长,花不开。幸好,历史早就翻过了这沉重的一页,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我在心中高唱着:暑假真好!有暑假的日子,真好啊!
1996年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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