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韩少功上山下乡,留下了颠覆传统小说文体的《马桥词典》。始于新世纪的再次上山下乡,距今已有七个春秋,韩少功再次推出新作《山南水北》。此书记录了韩少功对山野自然和民间底层的深入体察,对生活与文化的不断质疑,是一个亲历者挑战思想意识主潮的另类心灵报告。韩少功的“寻根”、回乡,二十几年来的写作和生活,演绎着一个中国人徘徊于城乡之间的焦虑和选择。为此,本报实习记者罗铮近日采访了韩少功。
记者:《山南水北》这本书透露出你观察乡村人、景、事的独到眼光,例如culture的伟大复活,草木的生命性,鸡、狗、鸟的特质感觉,也可以看出你心态的平和。你从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走出来,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韩少功:一个人要做到心态平和并不太难,只是要打掉一点欲念。古人说“利令智昏”,昏就是一种混乱、焦虑、紧张、自闭的状态,大多是因利欲心而起。如果我们不把炒房、时装、官场晋级看得那么重要,哪怕只有一刻的沉静,感官就会向世界的万事万物充分敞开。
记者:你在新书中说“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但是从文字看来,你此次决定回乡居住,与乡亲们相处甚为融洽。那么,起初你刚回去的时候,乡亲们对你是何态度,后来又有什么样的转变?
韩少功:乡亲们最初见到我,以为我是犯了什么错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或者是有什么神经病,来乡下淘金来了。但他们慢慢发现我能够尊重他们,理解他们,甚至能够多少帮助一下他们,很自然就把我当做自家人。其实,尊重和理解这些所谓卑贱者,拒绝社会等级化的偏见,正是我不讨人喜欢的原因之一。
记者:你以前的一些作品,像《爸爸爸》,是站在民间的立场进行表达,同时也用启蒙的态度来批判民间的藏污纳垢性。但是在《山南水北》中,依然是站在民间的立场,但似乎看不到批判的眼光,原因何在?
韩少功:乡村与城市不同,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相对而言较少、较浅、较迟,所以更多保留了一些原生性的和传统性的文化,如同一座本土文化活的博物馆。这种文化里有糟粕也有财富,不可一概而论。即便在这本书里,我也没有回避乡村中的保守、狡黠、自私等等毛病。问题是,这些毛病哪一条在城市里没有?哪一条上流社会里没有?上流社会里的“藏污纳垢”哪一天消停过?我也没有回避城市给乡村带来的问题,比如教育和医疗市场化以后,各种抽血管道深入到乡村之后,很多乡村人因此而陷入新的贫困。但这是乡村的问题还是城市的问题?雨果、托尔斯泰从不歧视乡村和下等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作品具有锋利的批判性。我一直赞成对中国文化的糟粕进行批判,只是当很多启蒙精英把财富也妖化成糟粕的时候,把受害方颠倒为施害方的时候,我会发出不同的声音。
记者:多年来,你一直在对小说形式进行“实验性开拓”上颇下工夫,这次《山南水北》的宣传上称其为“跨文体长卷散文”,你是否有意在探索着又一种新的文体形式?
韩少功:把小说与散文元素结合重组,是很多作家都做过的尝试,比如张承志、史铁生、汪曾祺等等都做过,不是我一个人的探索。当然,前人的散文大多是短章,承载作家们一些零散的感受,我的《暗示》、《山南水北》不过是做大了一些,做出一些超大型号,试着让它们承载一些系统性的思考与感觉。
(发表于2006年11月24日《文汇读书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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