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边录之一·灭绝人性的修养

孔子对于性与天道与仁，是“罕言”的。这是孔子的聪明处，但也正是他的痛苦处。孟子就要鼓起勇气来解释了。他举了孺子匍匐入井的例，证明人皆有恻隐之心。这心便是“仁之端”。我们所努力的乃是将这“仁之端”充分发挥起来，这就叫作修养。孟子的话是不错的。

修养需要很长远的一段刻苦工夫。古有语云，“老僧五十年前看得山是山，水是水。中间有个入处，看得山也不是山，水也不是水了。此时看得山又是山，水又是水。”这段话说尽一切实证过程。“此时”看的山水，和“五十年前”虽同为山水，而其了解却大大不同。这中间的“入处”，看他怎样“入”法。当其“入”时，奋斗求澈悟求解脱。但若果“悟”的有了差讹，便会永堕恶趣。

在现实社会，我们看见无穷尽的伤天害理之事。譬如就量的多而言，希特勒之流可以发动残杀千万人的战争。就量的少而言，重庆及昆明皆有人虐杀着“养女”。至于一些小孩子也能零碎虐待和脔割小动物。人们对于自私和损人的事，更运用千变万化的巧妙方式进行。这类事处处有，时时有。真是“司空见惯”了。

这样境界不是一蹴可几的。这需有长期修养。向着冷酷、凶暴、阴贼、杀戮的大道奋勇迈进，而以灭绝人性为其终极的目标！由勤勉而至于行所无事，在乎有志之士温故知新，孜孜不倦地去学！社会上永远弥漫着这样至大至刚的无形动力，促迫着一切英雄与美人向这里奔赴。谁能说张着眼睛一分一秒时间，没有看见这样事？

为这种修养辩护的，可以引用一切“进步的”理由。从达尔文到任何一个哲学家，却可以被他们利用。而且种种辩护不是用语言文字的，而是用思考和行为的。

我们诚不知释迦牟尼为何要抛弃了王位和美丽的妃子而去，为甚么“众生不成佛誓不成佛？”基督为甚么要背起那个冤枉的十字架，流了一地的可以增加杀人气力的血液？孔丘和墨翟为甚么要周游天下，还冒了死命替别人守城？这些人都是疯子呵！

不妨努力去修养吧！第一天杀鸡，第二天杀狗，第三天杀人。第一天用手格杀，第二天用刀杀，第三天用电气杀，第四天叫别人去用电气杀，第五天向新闻记者斥责这用电气杀人的人！

然而，唯其如此，所以释迦以至孔墨之徒更要强其愿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