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给我欢喜;尤其是在任何困难时候,酒给我安慰或解脱,在身体与精神两面,同时见效。只有饮酒过量的人,才会呕吐,会笑或哭,日久会使身体转衰。然而这为害也只限于饮者自身,绝不曾害及别人。酒的功与过是这样地明白!
许多政治家,戒避饮酒。着重在所谓“事业”方面看去,酒会妨碍他们所谓的“事业”吧。然而他们的“事业”的妨碍,也许比酒更大。因为酒最多只害饮者自身;而他们的“事业”却常会在同时及以后,害了一大堆人。假使酒可以毁坏一位“伟大的政治家”而有罪,那能够培养出一个“政治家”的,其罪至少浮于酒。
宗教家也是戒酒的。佛教和基督教都禁酒。佛教所说的“涅槃”、“成佛”和“真如”,以及基督教的“天国”,纵然能到,路程辽远。但,酒却能在几分钟内实现“真如”与“天国”。有人说,“醒了还不是烦恼”?但,谁又从天国里回来过?这回来的人,是不是仍会烦恼?
阮嗣宗说,“韬精曰沉饮”。这是他酒后“漏了白”的话。比他平日“玄远”之言,浅露得多了。刘惔的“温克”是可爱的。陶潜的“浊醪解饥劬”是可爱、可悲而又可敬的!
至于酒对于饮者身体的影响,不可忽视。除非一个人抱了嵇叔夜那样“龙章凤姿而土木形骸”的态度,对于大醉的后果,不应忽略。从哲学家和诗人的眼中看,大醉后,即使骂座、痛哭等等不可耐的状态,也还是豁露天真,将人生的阴郁面加以刷洗;但从生理学家看来,“刷洗”的代价太大了。胃底如同被爱国的官吏刮去一层皮,胸口如同被离了婚而图赖的多情妇人硬塞进五斤猪油,脑中如同被卓越的宣传家灌进无数迷离颠倒的消息。并且因为酒可以增多体内的糖质,又减少白血球的数量,日子久了就使人早衰而抖了。
我们如若深察这些饮者为甚么宁愿冒生命的险而嗜酒,则其结论最使人悲愤的地方,必不在酒!法国小说家左拉写成一大套的书,其中一部名曰“屠捶”,描写嗜酒的工人得到怎样悲惨的后果。但是,稍有思想的人,必不会以此归罪于酒的!
人间是无可奈何的人间。
我平生有一位最敬爱的朋友。我敬他在敬我的老师以上。他曾告诉我夏穗卿的酒掌故。夏君对于自己一个顽劣的外甥,为非,被控,对质,强辩之时,在别人必至无阶可下,而夏君却能问外甥:“你既然这样无事可作,为甚么不去喝酒呢?”所以凡人间无法解决的问题,酒都可以解决。
这人间是无可奈何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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