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老父洗个澡

在6月21日父亲节即将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天下曾经授给子女淳朴无私的爱和教诲的父辈们，以表达晚辈对父辈们深深的愧疚、感恩和怀念。

——作者

再为老父洗个澡

在我家乡的门前，流淌着清澈见底的邵水河。小时候，父亲经常在傍晚时分带着我和弟弟在这里的浅水背人区天体浴，父子们在河里打闹嬉戏、捕鱼摸螺、捉蟹捡虾，度过了我们快乐的童年，也度过了父亲年富力强的中年，那些年，有资格为父亲搓背成了我和弟弟一天中表现最好者的奖赏。

父亲今年74岁了，属牛，已经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带我们去河中享受那种天伦之乐了。虽然父亲常以种种理由搪塞，可是我依然想要父亲奖赏我这种给老人家搓背洗澡的机会。

终于，机会来了。远在广州的表叔回家探亲，住在县城最好的宾馆里，约父亲前往叙旧。傍晚，我忙完手头繁琐的工作，匆忙陪着父亲前往，并趁机准备好了换洗的一切。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向表叔告辞的时刻，我不失时机地建议父亲：“洗个澡吧！这里有好热水。”表叔亦按我们电话的约定，权威地对父亲说：“洗吧！洗吧！让儿子给你搓个背。”放好热水，洗澡间里雾气腾腾。

父亲的头发渐渐稀疏了。我拿起香皂，赤膊上阵，首先为父亲洗头。经过“装修”的黑发，依然可以明显地发现像韭菜蔸一样的白根，它们是岁月沧桑的见证。父亲一生平凡，上过高小，当过采购员、会计、出纳、售货员，也到照相馆工作过，一生节俭不好烟酒。年轻时身体棒，骑一辆自行车可以带五口之家去几十里外的外婆家拜年。2008年突发脑梗塞生平第一次住进医院，出院后发现左腿和右臂活动受限，走路和洗澡就不太方便了。老人家生怕麻烦儿女，每天都坚持吃药，还坚持散步锻炼身体，有人陪就散步远点，没有人陪就散步近点，这样慢慢恢复好点了。可就是不愿意让我们给他洗澡，说现在自己还可以慢慢来，硬是将来洗不动了再说。天下父母心啊！父亲年轻时最爱整理自己的头发了，和已故母亲的结婚照上就是那个时代最流行的一脑乌黑的大分头。有一次，因为在上班的时间照镜子梳分头被领导发现，在进班会上被批评为小资产阶级情调严重，而不得不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

父亲皮肤弹性很差，来不得半点马虎。我小心地搓擦着父亲的身躯，看着曾经结实魁梧的父亲，被岁月精炼成了一段枯树，一股酸楚的热泪不由得涌入眼眶。父亲那条左腿，明显比右腿细了许多，肌肉有些萎缩，我给他按摩，希望能减缓它萎缩的进程。父亲抬起头来看着我，眼里带着歉意，要强地不让我按摩，我的眼泪终于淌下，我懂老人家，他不想在儿子面前示弱。父亲健壮如牛的年代，有时用肩膀扛着我和弟弟去河里洗澡。我们先玩一会儿水，再扑腾着学狗刨，父亲扯住我们给我们搓澡，我怕痒、怕痛，笑着、躲着，大声喊：“我要自己洗！自己洗！”挣脱之后，朝父亲头上击水，父亲就过来捉我，于是父子仨热烈地打闹起来。转眼，那些幸福的时光溜走了，现在我们互换了位置，是我为父亲洗澡了，父亲也在客气地说：“我自己洗！自己洗！”只是挣不脱我的手了。人都是这样一路走过来，无论当年多么强壮，多么意气风发，早晚都有老得走不动或者疾病缠身的时候。

父亲洗脚已十分困难，主要是弯不下腰。擦完身子，我把父亲扶到床上，倒来一盆清水，小心翼翼地用香皂抹上，慢慢地擦洗，很脏，还有些臭，三盆水后才干净。年轻时的父亲绝对是爱卫生的模范，洗脸、洗手、洗澡、洗脚很勤，扫地、抹桌子、擦单车、洗衣服不辞劳苦。他所在部门经常是卫生模范单位。为此经常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现在是老了病了顾不了这么多了。我明白，撑起这个家的人是自己了，老人已是夕阳西下，让他安度晚年当是我们晚辈不可推卸的神圣职责。

父亲瘦了，坐在凳子上还是弓着背；父亲的胳膊细了，皮肤松弛，手背上也有了很多老人斑；父亲曾经为我们编织了家庭，编织了生活，编织了快乐。我们仅仅为父亲洗澡是不够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父母含辛茹苦将我们抚养大，就应该享受回报，40年了才为父亲洗一次澡，一辈子我能为老人洗多少次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