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钦将军小记

刘仲钦（字），名刘铏（xíng），湖南省邵东县牛马司镇三尚村人，根据族谱记载换算，刘出生于1882年8月7日，兄弟三人，排行第二，故字仲钦，族人只呼其字，鲜知其名。刘聪明好学，幼年就读于三尚宗祠私塾（今牛马司镇三尚学校前身），1896年外出求学，1900年毕业于北洋陆军军官速成学堂（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前身）。后受蔡锷之聘，任广西武备学堂教官，李宗仁、白崇禧、刘文辉等均出自其门下。蔡调任桂林军备处总办，刘随往，任教于陆军小学堂。刘追随蔡锷将军参与辛亥革命。赵恒惕在湘时，刘升任湘军二师师长。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1924—1927），刘任国民革命军独立第五师师长。1928年老部下彭德怀（新中国元帅）在平江起义，刘奉命率部“会剿”。此后眼见国民党右派背叛革命，肆意屠杀无辜，遂毅然脱离部队，往新化与段楚贤等经营锑、铅等矿业。1950年刘将冷水江锡矿山已有的全部资产交湖南省人民政府接收。1951年任省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1953年3月12日病逝于长沙，葬长沙南郊公墓。入《无湘不成军——湖湘3000国民党将军》录，《邵阳市志》卷21人物志亦列其名。现将将军身后流传的故事小记如下，权当野史，以资一闻。

一、军旅生涯

刘追随蔡锷将军参与辛亥革命后，因与老同学同盟会会员周鳌山率先攻入长沙有功，任湘军基层军官。1916年后，刘相继任湘军第二师营长、团长，1920年，赵恒惕主持湘省军政后，整军图治，扩编湘军为两个师五个混成旅，刘在第二师师长鲁涤平手下任第二旅旅长。旅部驻长沙南门外楚湘街碾米公司，部队驻湘潭、南县，下辖叶琪、袁植两个团。

1923年初，赵恒惕与沅陵镇守使蔡巨猷因鸦片烟税收之争发生冲突。蔡觉势孤力单，派人去粤向谭延闿求援。谭认为这是一个驱逐赵恒惕，恢复他在湖南政权的好机会，即派岳森回湘以亲故关系联络湘军将士。岳森与刘将军是儿女亲家，他要求刘援蔡，刘表示赵恒惕对他很好，不忍弃主。是年8月7日，谭延闿在衡阳正式就任湖南省长兼湘军总司令，宣布讨赵。谭、赵战争正式爆发。驻防湘潭的刘多次与师属骑兵团长唐希汴、第六团团长袁植等密谈，指责谭无故掀起事端，扰乱地方，一定会遭到失败。8月19日，赵以谭破坏省宪为由，组织护宪军总指挥部，自任总指挥，以刘任第五路军指挥讨谭。

9月初，朱耀华部进占长沙，“中立”的鲁涤平向谭、赵建议和谈，9月22日，谭、赵双方在湘潭姜畲谈判。刘召集第六团少校以上军官谈话，他说：“人各有志，师长决心拥谭，我不能不和师长分家。二营营长黄钟珩与师长系同乡，追随师长很久，希望跟随师长继续效力，好好照顾师长。”

10月13日，师长鲁涤平在湘潭姜畲召集营以上军官会议，其意是想骗刘将军到会加以杀害，刘很机警，立即秘密躲到长沙去了，鲁涤平见刘没到会，只好宣布散会。

谭、赵战争结束后，赵恒惕把湘军扩编为四个师，刘将军支持赵恒惕有功，擢升为第二师师长，下辖三个旅，以叶琪任第三旅旅长，唐希汴为第十二旅旅长，王者师为第四旅旅长。周磐、李仲任、何培基、刘运乾、蔡监等为团长。

1926年3月初，唐生智陈兵衡山，电责赵恒惕。3月12日，赵恒惕被迫去职，委唐生智为内务司长代理省长职务，并于当晚逃往岳阳。13日，赵恒惕命刘将军为戒严总司令，在唐生智未到省城前，对省会治安全权负责。唐生智于16日抵达长沙，邀请刘等到长沙商量善后事宜。3月24日，刘将军与师参谋长肖汝霖、旅长唐希汴及第三师参谋长张雄舆、旅长刘重威被唐生智软禁，第二天下午，唐将他们用小火轮押往衡阳旧道台衙门唐的司令部里软禁。

因为刘是湘军元老，在部队威望高，唐生智未像杀害旅长刘重威将军（和刘仲钦同为邵东牛马司老乡）一样杀之。再占长沙后，派人把刘将军接到长沙，聘刘为湖南省政府顾问，刘没有就职。是年冬，刘以考察实业为名赴日本。

1927年冬，唐生智东征失败下野，何键率第三十五军退回湖南，其第一师师长叶琪调升第十二军军长，继任师长周磐率部驻防湘北。时驻常德任湘西宣抚使的刘将军与老部下周磐联系，分化瓦解唐生智部，组建独立第五师，周磐、李仲任等脱离何键部，归并到第五师，刘将军任师长，周磐将军任副师长，下设两个处，第一训练处处长李仲任，辖三个团，第二训练处处长陈光中，辖三个团，驻守滨湖一带的常德、华容、南县、澧县、安乡等地。

1928年5月，刘率部驻浏阳。同年7月12日，奉命兼任长岳、株萍护路司令。

1928年，刘将军因厌倦军阀相残的混乱局面，且对蒋介石政权不满，虽被蒋任命为训练总监部副监、军事参议院参议，均未就任，毅然终结了自己的军旅生涯。

二、造币厂长

1903年6月，湖南省巡抚俞廉三具奏，请用光绪二十三年陈宝箴在省城西长街铸造银元的机器改铸铜元，奏准在湖南设立长沙铜元局。至此，湖南省有了造币厂。辛亥革命胜利以后，湖南省造币厂自然收归胜利者管辖。1921 年3月20日起，赵恒惕主持召开省宪起草委员会，组织全省投票通过《湖南省宪法》，至12月11日统计，全省总赞成票18158875张，反对票575230张。当日举行授受典礼，宣布“湖南省为中华民国之自治省”，于民国十一年一月一日（1922年1月1日）公布实施《湖南省宪法》。为造成祥和的气氛，发行了省宪纪念币。省宪纪念币正面珠环内为嘉禾捧“三”乾卦，卦辞曰：元享利贞，元大也，享通也，利宜也，贞正而固也，象征顺应天时，长治久安；珠环外上书“湖南省宪成立纪念”，下书“中华民国十一年一月一日”，左右书“当十”、“当廿”两种。背面珠环内绶带系交叉的五色旗和铁血旗，旗上方八瓣大花；珠环外上英文“中华民国”，下“十文”、“二十文”两种，还有一种下书“中华民国十一年一月”，俗称“一月版”，该钱文字粗犷有力，是湖南铜元中的精品。此币正为刘将军任造币厂厂长期间所铸，因为，在此之前一年，在第二师师长鲁涤平手下任第二旅旅长，且旅部驻长沙南门外楚湘街碾米公司的刘仲钦将军就被兼任为湖南省造币厂厂长，他早就想方设法向日商购买得铜条，为《湖南省宪法》公布实施的庆典作好了铸币准备。1922年7月，赵恒惕改张翼鹏为湖南造币厂厂长。7月8日，湖南省政府将造币厂发包给承租商人曾次爵，宣布造币厂“官办至前结束，商办从此创行”。此招一出，立刻引发了一场政界、商界争“肥缺”的闹剧，各方一再要求取消承包制。8月12日，省议会议决通过长沙造币厂暂行章程案，并咨请省政府限期收归实行官办。自然，在那个军阀混战的年代，当了一年半省造币厂厂长，手中又有军权的刘仲钦将军从此有了雄厚的经济基础。

三、功过故里

1928年春天，一小队快马受命从长沙直奔邵阳县二乡湾泥渡三尚大田塘（今邵东县牛马司镇三尚村），给拥有近万人的三尚刘姓带回了一个好消息。时任独立第五师师长的刘仲钦将军，在阔别了家乡22年后，即将领着由他从家乡带出去“吃粮”的子弟兵回来省亲了。

三尚宗祠围满了老老少少。他们杀猪宰羊，舞龙耍狮，敲锣打鼓，排戏贴联，热热闹闹地准备了好几天。终于，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龙狮顶顶，人头攒动。身材魁梧的刘仲钦将军一马当先，带着一支100多人的马队，喜气洋洋地出现在乡亲们的面前。细心的长者们发现，在将军的身后，一共有27位威风凛凛的，斜挎着“猎皮带子”的军官，并且，他们都是三尚刘家的子弟兵。在那个年代，挎“猎皮带子”就是背带套手枪的代名词。27位军官的马后，还有70多位家乡跟随去的年轻的士兵。他们的家人一拥而上，欢呼着将自己的亲人抬着、抱着、拉着往自己的家里去。只有将军下马后站着没动，他的面前，还余下一堆泪光闪闪的父老乡亲悲伤地望着他。这位戎马半生，驰骋杀场，年满45岁的钢铁将军立刻明白了，毫不犹豫，一跪到地，顿时撕心裂肺的哭声响成一片。一将功成万骨枯，年年月月的征战，固然给家乡造就了将军和一批“猎皮带子”军官，却也给家乡造就了一批鬼魂。第二天，他卸下留给家乡亲人的礼物，带着对故里的愧疚，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家乡。也许是因回乡这一跪的刺激，也许是他早已看透了旧中国的痼疾。就在这一年，他毅然离开了军界。

四、湘菜推手

我们知道，由于气候、地理、历史、物产及饮食风俗的不同，经过漫长历史演变而形成的一整套自成体系的烹饪技艺和风味，并被全国各地所承认的地方菜肴流派简称——“菜系”。我们把鲁、川、苏、粤、浙、闽、湘、徽等地方菜统称为我国的“八大菜系”。湘菜堪称民间第三大菜系，在中国的大部分地区都有湘菜馆。可是，也许有人不知道，湘菜出道较晚，大概在“八大菜系”中仅仅早于徽菜。

20世纪初，在古城长沙有一些老公馆，在老公馆中，不同的主人会有不同的家厨，因为某种渊源聚合，孕育了同一个品牌——湘菜。千年湘菜从此不再默默无闻，它孕育了一代名厨，造就了湘菜巅峰。谭延闿公馆、黄翰林公馆、谭布仁公馆、程潜公馆、刘铏公馆、唐生智公馆统称为长沙孕育品牌湘菜的六大公馆。

其中刘铏公馆在长沙南门外麻园湾。20世纪20年代中期，刘聘请新化矿业巨子魏氏家厨宋善斋掌勺，为以刘为首的圈内人士精烹湘菜盛宴，设宴待客。宋善斋因此而成为当时长沙市的四大名厨之一。

宋善斋因为手艺好、为人厚道，深得刘将军喜欢。刘在长沙麻园塘拨出自己公馆的几间房子，让宋善斋开了个“商余俱乐部”，经营饭菜，由于刘的关系，一些金融界、企业界人士经商之余常来此聚会。

几年下来，宋善斋赚了些钱，刘支持他在长沙育婴街租下一栋大房子，创办潇湘酒店，潇湘酒店开业后一炮打响，其他酒家相形见绌。一是因为刘将军人缘广，冲刘将军面子来捧场的军、政、商界人士很多；二是宋善斋烹调技术好，他做的鸡茸海参、奶汤鱼翅、红煨土鲍都成为上流社会宴客的名菜。潇湘酒店规模大，是同行中的翘楚，大堂带包厢一次可以开出上百桌酒席。宋善斋当老板也不脱产，来了酒席搞不赢时他亲自上炉子炒菜。宋善斋从麻园塘的“商余俱乐部”到育婴街的潇湘酒店一共带出来倪保生、王保华等八个徒弟，个个厨艺高超，通过他们的传承和发展，新中国成立后，湘菜最终发展为“国宴”上不可或缺的菜肴品种。1972年3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毛泽东在北京设宴，也上了组庵鱼翅、红煨土鲍、龟羊汤三大传统湘菜极品。其中红煨土鲍就是将军资助的大湘厨宋善斋的独创厨艺。

因为对“铏”字很生疏的缘故，笔者一开始对将军为什么姓刘名“铏”很费解。一搜百度词典才发现，“铏”字竟包含：“两耳、三足、有盖、盛羹的鼎；肉菜羹；磨刀石”等多层含义。而且这些含义都暗合将军一生的传奇经历。比如刀枪，又如湘菜，还如锑锡。

五、锑矿股东

明代末年，在今湖南省冷水江市，人们发现一座“锡矿山”，但因炼不出锡，遂被弃置。1897年，“锡矿山”终于来了两个找矿的人，一个叫刘履斋，一个叫宴永鹿，刘、宴二人在山上仔细挑选了一些矿石，化验后的结果出人意料，原来这似锡非锡的矿石竟然是锑矿石，而且在国外销路极佳。1898年春天，刘、宴二人在锡矿山合办了第一家锑厂，世界上最大的一座锑矿就这样被发现了，而锡矿山已经是这座山的习惯用名，于是人们将错就错地保留了下来。1941年，国民党政府资源委员会设立锡矿山工程处，建立了北矿区实验炼厂和南矿区炼厂。

1928年，刘将军脱去戎装后，来到老朋友开源公司大矿主段楚贤的锡矿山，与段楚贤等合股经营锑、铅等矿业。据锡矿山志记载：“1932年，大矿主段楚贤的开源公司与同利公司及新化县官矿局争讼，段为凭借武力，强夺矿地，贿赂国民党19师师长李觉、军官刘铏等人购买一个连的武器，私设矿警一百余人，先后在羊牯岭和源和炼厂修建两处碉堡。”其中，“羊牯岭碉楼是湖南省规模最大、最完整的碉楼建筑，属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它位于锡矿山街道办事处联盟居委会海拔400多米高的羊牯岭上，始建于民国二十年（1932年）。”这段矿山志所记载的刘刑实际应该为刘铏，1932年，刘在军队仅剩下虚职，是开源公司的股东，定性为贿赂国民党军官刘铏有失偏颇。不过在那个炮火连天的年代，通过刘的关系购买武器修建碉堡护矿还是有可能的。

由于刘将军从军从政数十载，人缘好、关系多、阅历深、资格老、有智慧，矿里的外交事务一般都由其处置。因为锑矿石广销世界各地，随着供销业务的扩大，使得刘将军长期在国内外四处奔波。所以，尽管素有“锑矿大王”之称的段楚贤在新化冷水江一带名声不好，人们对刘将军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知之甚少，依然不能否定将军对湖南采矿业发展所做出的贡献。

1950年，刘将军主动把冷水江锡矿山自己所拥有的全部股份资产交省人民政府接收，受到了人民政府的表彰肯定。

六、蔡锷姻亲

刘将军族中盛传，刘将军和蔡锷将军是姻亲且年长蔡锷4个月，牛马司三尚刘氏族谱记载：“将军生前先后迎娶杨、沈、周、淡四房妻子，其中沈氏生有一女，归蔡。”刘将军早年追随蔡锷将军参与辛亥革命，关系很好，或者是长辈姻亲，或者系儿女亲家，可是苦于没有旁证，笔者不敢妄语。

一个好机会，竟在2010年10月11日《邵阳日报》第牛马司一版发现了题为《石醉六岳森后裔回乡寻祖》的新闻，曰：

“辛亥革命元老石醉六之孙、岳森的外孙石景作、石景章、石景平等一行……回家乡新邵县和邵阳市寻祖。石醉六（又名石陶钧）……先后与蔡锷同学和共事多年，担任过护国军参谋长等要职，是蔡锷将军极为倚重的得力助手。……20世纪40年代，石醉六先后在家乡新邵县和邵阳市区兴办教育，并与蔡锷将军的追随者雷飙、岳森和刘铏等一起创办松坡图书馆，为蔡锷将军出版纪念文集。……”

据邵阳市政府网介绍：“1943年，当时为纪念中国近代史上护国运动发起者蔡锷将军的光辉业绩，激励后人的爱国热情，邵阳社会各界推举蔡锷生前好友岳森为主任委员，石陶钧、李剑农、雷飙等77人为委员组成邵阳松坡图书馆筹备委员会，以继承先辈遗愿、发展科学文化、强盛祖国为主旨创办松坡图书馆。”“现保存在馆的当时捐赠名册上有前国民党军政要员李宗仁捐赠20万元、白崇禧捐赠100万元、廖耀湘捐赠200万元等记载。岳森、王钦潮、刘仲钦、粟厚庵等社会名流将自己家藏的一批珍贵图书捐献出来。”

石醉六之孙、岳森的外孙石景作在《先辈往事·多面人生——我的祖父石醉六将军》一文中写道：“1941—1942年先祖父发起，并联合我的外祖父岳森以及刘铏和雷彪（都是蔡锷同乡和旧部，刘也是蔡锷姻亲）出资，在邵阳成立了松坡图书馆，收集、整理并编撰了《蔡松坡先生遗集》，共12卷。”

又学者铉父在其博文《蔡锷故里之辩》说：“且石陶钧、刘铏乃公挚友、亲家，雷飙、何鹏翔、岳森、刘铏、刘达武，长期追随公左右者……”

可见刘将军和蔡锷将军系姻亲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且可以进一步确定为儿女亲家。

七、殊途同归

将军早年追随蔡锷参加辛亥革命；中年曾与新中国后来的两大元帅为敌，任过“讨伐”贺龙的中路军总指挥，“清剿”过老部下彭德怀的工农红军第五军；老年以捐锑800吨的义举迎接解放军入湘，并欣然领任湖南省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一职；晚年信奉佛教，每日诵经，常以“仕途错，人情薄，江湖风浪恶。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的话告诫儿辈。新中国成立后，老部下、老对手彭德怀元帅又派员来长沙关心刘将军的生活状况，怎不让人叹息：世事如云，殊途同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