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酥月影绣球花
老友叶之蓁的家安在一个小山丘上,小楼前有一个小小的园子,园子里植着一些花木。每到夏天,绣球花开了,一球一球洁白如雪,散发着阵阵清香,坐在花前品酒啜茶,令人神清气爽。尤其是月色明媚的夜晚,绣球花更具异样的风姿。正如明人陈淳在《绣球》诗中所描绘的景象:“东风吹琪树,幻出冰雪姿。虚亭落清影,夜半月明时。”
绣球花,又名木绣球、雪球,为落叶乔木。树高可达三米,枝条开展,花为大球形伞状花序,百花成朵,团扶如球,如雪如玉,在我国为夏季的重要观赏花木。
“扬州八怪”中的李鱓、金农皆喜欢画绣球花。我看过李鱓花卉图册中的一幅画,一支花枝自左上角斜曳而下,枝头画一朵圆硕的绣球花,叶片或正或侧地簇拥着,显得十分雍容华贵。金农不独画绣球花传神,所题的诗亦很有趣,长短句,杂以口语,生动活泼。其一云:“三月尽,花放晴廊笑不休。鼠姑花谢,春去难留,眉梢眼角绝少一些愁。老也风流,绿鬓团栾到白头。”其二云:“花攒一朵,数了又数,数不尽花房几个。花枝轻颤粉初匀,工红样酒鳞鳞,看花难得去年人。”
绣球花因花形结构奇巧,使得清代的李渔大为赞赏。他说:“天工之巧,至开绣球花而止矣。他种之巧,纯用天工,此则诈施人力,似肖尘世所为而为者。”因民间有抛绣球以招乘龙快婿的习俗,故文人墨客在歌咏绣球花时,常用此典。但能翻出新意,寄托曲折心思的,则要数八大山人朱耷这个明遗王孙。他在一幅自作的绣球花画上,题曰:“粉蕊何能数,盘英绝似球。好将冰雪意,寄语到东瓯。”一二句说白色的小花数也数不清,团聚成一个雪球。三四句则有深意,当时反清复明的郑成功,正活跃在福建东南沿海一带,作者表达要把自己纯洁赤诚的心意,抛寄给这些反清复明的志士,如同抛一个绣球。
李渔在观绣球花时,突发联想,他觉得这花就像一只供玩耍的球,“若是则当再生一二蹴球之人立于树上,则天工之斗巧者全矣”(《绣球花》)。无独有偶,八大山人在另一幅绣球花的画上,亦有此奇想:“人打球是马打球,年年二月百花洲。百花二月春风暮,谁共美人楼上头。”诗中由绣球花联想到一些达官贵人以打马球为娱乐,而那些士子(“美人”)却遭到冷落,不为时世所用。
绣球花历代画家不是很青睐它,关于它的作品,比梅、兰、竹、菊、牡丹之类少得多。也许是认为它结构过于简单,难以施展才力,但真正把它画好并非易事。当代著名老画家崔子范在《崔子范谈艺录》中说:“虚谷的作品比较苍劲,书法也好,具有现代派意识,有些结构、颜色特别好,如绣球花。他的处理比较特殊,潇洒超脱,不俗气。”
虚谷何许人也?他俗姓朱,生于清道光三年。曾当过小小的兵头,时值太平天国勃兴,他对所事职业感到厌恶,出家为僧。他虽在佛门,却对写字作画兴趣盎然,悟性又高,因此卓有成就。他常往来于苏州、上海,与当时海派画家任颐、胡公寿、吴昌硕等交善。他走的是清脱苍劲的路子,好干笔画线,很多几乎是白描起稿,然后敷以淡彩;运笔清劲利落,具有节奏感,特别善用侧笔逆势,行线秀劲并见,犹如刀削而下,刚健而不流滑。他画绣球花,勾写小花瓣时,以线组成一个一个的菱形、方形、三角形的小块,再团聚成球,不碎不散不滞;然后以重墨蓝写叶,以淡墨写枝,花球敷以淡淡的粉紫,华贵而不甜媚,再配以古色古香的花盆和盆边的几只桃子,令人耳目一新。
崔子范翁之言,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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