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陈蔚文
一
从加拿大到美国,一个多月,跟团加自由行,时差倒到后来,时间已经消失了。提醒时间的是一日三餐,一个任性的、中式的胃在异域仍不肯迁就,用几十年形成的惯性呼唤熟悉的味道,但闻到的多是令人犯怵的炸鸡汉堡味儿。
寻找中餐馆成了旅途要事。跟团时住得较偏,不好找。自由行又太自由,睡完午觉有时下午4点多才从酒店出门,去完一个地万,餐馆已关门。
比如在西雅图,去完派克市场已是晚上7点多,该市场的前身是乡村集贸市场(这里也是星巴克品牌的诞生地),有不少农产品摊位,想着餐馆应该不少。谁知这一带多是咖啡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潮汕餐厅,却已打烊,不接待了。这天的午餐是在微软公司园区内的西餐厅对付的,此刻只想吃些咸的、热的、中国的食物,哪怕一碟蛋炒饭,一碗热汤面。但愿望还是落空了,空气中没有一丁点儿与中国有关的气味。
次日吸取教训,赶在中餐馆打烊前大快朵颐一番,才算肠胃规整。再次上路,我做了大盒的卤牛肉、卤鸡蛋,还买了一盒沉甸甸的午餐肉罐头——不像旅行,倒像远征。
在温哥华的最后几日,我们住的酒店里有公用厨房,厨具齐全,我赶紧奔到附近市场及中国城采购了一堆食物。煎荷包蛋,蒜爆生菜,用袋装的雪菜笋丝做了锅汤面。其实也简单,但和厨房里另外两位老外的晚餐蔬菜沙拉、番茄酱意面相比,中国人吃得如此麻烦而执着。
老外好奇地过来参观中华料理,我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为祖国饮食文化之丰富。不过,我也有点儿羞赧——未免太执念于吃了!沿路的中餐馆里,一桌肴馔酒香的多是中国人聚餐。还有希腊餐厅、日本料理、泰国餐厅……凡人气兴旺处,必有中华儿女的身影。
这一个多月的异国行程,许多次,在街头咖啡馆见人们用餐,盘内盛的不外乎简单的几样。似乎,聊天也能充当食物。
还有一次,在温哥华的大巴上遇到一个男子,他拿着一块全麦面包,在最后一排看书,淡金的发,白衣,瘦削俊美,有修行者的气质。安静的力量从他身上发散,他看得很专注,阳光透过车窗打在书页上,他整个人布着光氲。
“清洁的肉身”,我脑海里掠过这句话,唯有清洁的肉身才能散发这样清洁的气质。你能想象他不是拿着全麦面包,而是举了只油腻的鸡腿吗?
肉体作为盛装灵魂的容器,荤腻过甚,浊气多少也会渗入“灵”中吧?
二
多年前采访天津一位很有个性的父亲,按我当时供职的时尚杂志的套路,要问不少生活化的问题,比如你和美食的关系之类。通常,被采访者也会兴致盎然地表示爱生活、爱厨艺等,但这位仁兄立即挡回了我的问题。“吃有何可说的?”他很干脆,说和女儿吃得一点儿不复杂,比起在吃上花时间,他更愿带女儿参加一些活动,如去寺庙感受与世俗生活不同的氛围……
他的回答让我对“吃”重新认知。我对美食一直孜孜以求,还买过不少美食书。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浸世俗之深,求口腹之切。也许那不仅仅是对食物的诉求,还伴着某种中国式的紧张、焦虑……似乎,只有在熟悉的食物与餍足中,人生才有安全感。
曾经,我认为饕餮是种率真美德,现在觉得,那其实是人对自我心念的放纵。许多时候,不是肠胃饥饿,而是口舌或欲念的饥饿。
我对自己暗暗有了与此前反向的希冀:少一点儿,素一点儿,慢一点儿。与瘦身无关,那是从口腔通向内心的路,并不比越过一把刀的锋刃更容易。
希望再次踏上旅程时,不为吃什么而纠结,随遇而安,不急吼吼地到处觅食。放下对吃的焦灼,那样的路途,会是另一种景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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