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和非典型的印度电影

文_曾　颖

印度电影无论场景、人物设置、拍摄手法、片长、舞美及灯光设计，都自成体系。在人们的印象中，印度电影中无关主题的歌舞，则更是如血液之于生命一般不可缺失。而印度电影3小时的片长及“奇葩”的幕间休息放映模式，都与印度社会的经济、文化及民间生活习惯有着密切的联系。

电影是造梦的艺术，这一经典论断用在印度电影上简直再贴切不过了。可以说，印度电影就是为印度人造梦的一种工具。在现实中活得累而焦灼的人们，躲进有冷气的电影院，看着梦境一般的影像，随着电影里的“男神”“女神”嬉笑打闹，的确有不小的安抚和慰藉作用，难怪有关印度人卖血也要看电影的传闻总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这样的印度电影究竟是安慰剂还是麻醉剂？让我们从一部具有标杆意义的经典印度电影说起。

《爱无止境》是被誉为“宝莱坞爱情片之父”的雅什·乔普拉倾其一生的积累拍摄的电影，是将一类典型的印度电影带向高峰的作品。

这是一部异常好看却又俗艳无比的爱情电影，它讲述的是一男两女之间纠结的爱情故事，其中充满了狗血情节和影迷烂熟于心的宝莱坞经典桥段——穷小子爱上了“白富美”，“白富美”也爱上了他，但他们因为男主角遭遇车祸以及女主角对神的许诺而不能在一起。男主角因此心灰意冷，以求死之心从军，与各种炸弹为伍，意外成为英雄，并赢得一位女记者的芳心。但经过各种虐心的误会与巧合，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情感，只是男女主角爱情的铺垫。最终，真爱战胜诱惑，初恋斗败小三，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段催人泪下的爱情，以大团圆的结局在欢快的歌舞声中结束。

这样的模式在印度电影中是比较常见的。该片导演雅什·乔普拉对观众喜爱的各种套路可谓是烂熟于心。他从来不怕重复自己或落入俗套，在他看来，尊重观众的喜好和习惯，是一个电影工作者应该遵守的基本道义，观众花钱到电影院就是来买梦幻与幸福感的，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嫌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电影可以简单地进行复制，雅什·乔普拉在新鲜感的把握上也是独出心裁的。他不惜血本，将电影的一部分重要场景放到英国拍摄，让不常看到雪景以及对英国文化和时尚心生向往的观众获得了极大的满足。电影的男女主人公在如梦境般的英格兰街头和苏格兰田园里载歌载舞，各种时尚的衣物和摩托车，惊险刺激的拆弹镜头，都成为本片的重要元素，从而将一个俗套的故事演绎得天花乱坠。人们在迷醉与亢奋中惊叹，一个80岁的导演，竟然可以把电影拍得如此魅惑和性感，甚至让观众忘记了其中有很多情节原来是那么狗血和老套。

老导演雅什·乔普拉在拍完这部巅峰级的电影之后，于2012年10月21日在孟买去世，留给影迷无尽的悲伤。但印度电影的经典模式——俊男美女，先悲后喜的爱情，几段与剧情无直接关系的歌舞，在短期内不会有质的改变。

当然，如果说印度电影仅止于此的话，也未免太小看它了。事实上，近年来印度生产出了大量令世界刮目相看的好电影，如以爱国为主旋律的《印度故事》，历史大片《阿克巴大帝》，奇幻经典《苍蝇侠》，时尚搞怪片《我爱法拉利》，以及对社会进行深入思考和分析的《三傻大闹宝莱坞》和《额滴神啊》。这使得印度电影，无论在质和量上都令世人感到震惊。

电影《午餐盒》几乎与《爱无止境》同期拍摄，它是导演瑞泰什·巴特拉的处女作。这部在全球获得多项殊荣，为印度电影赢得尊重的作品，却是一部从头到脚都不够“印度”的电影。故事发生在孟买，讲述的是因为错拿了午餐盒，一个行将退休的男人和一个孤独的主妇之间产生了联系，他们通过饭盒交换信件，互诉各自对现实的思考与无奈。

这部电影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从头至尾无一段歌舞，这对印度电影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它没有直观地表现爱情，更无“高富帅”“白富美”之类的传奇，男女主人公甚至没有见过面；影片拍摄的都是人们的日常生活，没有惊险的镜头和纠结的爱情，甚至片长也不是3小时，更不分上下半场。

这部电影记录的是最真实的印度。在影片中，渴望通过美食抓住丈夫的胃却始终得不到善意回应的年轻主妇，与行将退休的会计师通过“饭盒情书”传递着现代人在都市中迷惘的情感，他们的无奈与彷徨是鲜活且显而易见的。这部电影所展示的，就是导演对这种社会现象及其文化背景的反思。这种反思体现了印度电影的思想高度，在印度之外获得强烈反响和广泛认可。电影中关于孟买低成本却高效的送饭产业的描述，对外国人来说，也是令人惊叹的奇观。

大导演雅什·乔普拉的遗作《爱无止境》和新晋导演瑞泰什·巴特拉的处女作《午餐盒》，以典型和非典型的风范呈现了印度电影不同的追求和表达万式。或许可以说，关于市场和艺术的分歧与思考，并不是哪一个国度独有，而是21世纪所有电影共同面对的一个巨大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