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调查结束后,在返回大陆的途中,发生了外国船只与我们乘坐的船只相撞的事件,为我们的海南民族调查划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不过,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一个处变不惊、遇事不慌的李老师。
当时,我们取道南海,乘坐轮船沿水路返回大陆。海船出港口不久,我还半开玩笑地对老师讲,我们这次海南调查,差不多跑遍了海南岛,进行了对黎族、苗族的田野调查,达到了预期成就,也算是老天有眼,并没有让我们遇到太大的麻烦。反倒是黎苗热情,使人难以忘怀。
李老师面带微笑,没有立即回我的话。或许,李老师觉得,考察活动并未全部结束,因此还不到评价自己工作的时候罢。
我们俩乘坐的是轮船甲板之下的一层,这一层距波涛汹涌的海面很近。我们选了靠近船体一侧的地方,透过船窗,可以欣赏洁白的浪花在身旁翻卷。我后来索性躺在床铺上,时不时透过船窗,遥看远处的南海风景。
忽然,与我对面而坐的李老师大声喊道:“哎呀,你看这船是怎么开的。不好,快下来。”
我急忙从上层床铺上爬起来,三下两下来到床下,与李老师一起透过船窗向外察看,只见一大块黑铁皮快速地朝我们的船只驶来。黑铁块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像削尖了刃部的刺刀般直冲过来。
我没有察觉到危险,李老师却已发现险情,大吼一声:“快闪开,对面的船头撞过来了。”说时迟那时快,“轰隆”一声巨响,对面船的船头就刺穿了我们乘坐的船。我刚才躺下的床铺一下子被撞成Ⅴ型,人要是躺在床上,这下肯定被撞坏了身子。船舱里立刻炸开了锅,乱作一团。有人大喊:“不好了,要沉船了。”死神仿佛一下子降临到每位乘客的头上。我极度地紧张,李老师也面色发白,他也一定很担心发生意外。但多年的野外调查生活,磨练出他遇事不慌的本领。据说,他以前在独龙江地区进行民族调查时,就曾三次化险为夷。
这次,他不顾自己的安危,首先帮我从座位下拉出救生衣,迅速解开扣子,一边帮我系扣子,一边说:“越是到紧要关头,越要冷静,不要怕!”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很镇定。他还把我们调查的材料特意包在一个包裹里,说:“即使我们牺牲了,材料要留下,对事业有帮助。”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老人家还想着保材料,在他眼里,真是事业比生命还宝贵啊。
船舱里一片慌乱,大家拥在一块。我们在甲板下面的一层,只有爬出舱门,来到甲板上才有脱险的可能。我们随着大队人马,前推后挤地到了舱门口,再顺着阶梯向上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好了,沉船了,进水啦。”
接着就看见翻卷着浪花的水流从上边顺着阶梯“哗哗”往下流。看到水往船舱里灌,不少人以为海水流进了船内,大船马上要沉了。船舱里的哭喊声更大了。我们感觉似乎马上就要葬身鱼腹,回天乏术了。
就在这一刻,船里的喇叭突然响了:“请大家不要惊慌,是我船携带的自来水设备破损,导致自来水流出,不是海水,不是海水,船体不会下沉,请大家不要惊慌,耐心等待救援,请大家不要惊慌,耐心等待救援。”听到这一消息,大家才慢慢地缓过神来,逐渐趋于安定。
这时李老师不慌不忙地对我说:“不要害怕,没事的。你到甲板上转转,我在这里看着咱们的东西。”
看到李老师如此镇定,我的心这才停止砰砰乱跳。按照李老师的安排,我急忙向楼梯口奔去。
我看到顺梯而下的流水中混有血丝,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穿过楼梯,来到甲板上。距阶梯不远处横躺着一位死者,而血正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听人们讲,他当时就在两船相撞的甲板上站着,万万想不到竟然有船朝他直撞过来,躲闪不及,他成了第一位死者。
我看到甲板上的人很少,我也不敢在甲板上久留,立即返回舱内。李老师在那等着我。
我回到李老师的身边,和他一起静观事态的变化,听从船员的指挥。最终我们安全地等到另外的船只前来接应,顺利渡过了难关,结束了海南岛民族调查,为这次的海南之行,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李老师处变不惊、遇事冷静的行事作风使我牢记在心,并为之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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