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14日清晨,我接到原煤矿文工团团长瞿弦和的电话。电话里,他略显哽咽地对我说,中国当代著名诗人雷抒雁于凌晨去世,诗星陨落、朋友痛悲、提前禀告、同悼共勉。雷抒雁是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中国诗歌学会会长,是足以引领文坛诗风的著名诗人,曾因纪念张志新烈士发表了长诗《小草在歌唱》而蜚声文坛。我和雷抒雁是朋友,四十年前,他到开滦采访,我负责接待,由此结缘至今。他的突然去世,让我深感痛惜。他堪称是我和开滦的良师益友。
和雷抒雁初识于1973年春夏相交之际,开滦正搞“四五翻番”。全国受“文革”影响经济低迷,独开滦生产红红火火,“学大庆、赶开滦”已成为国内各大媒体宣传的时尚主题。当时主抓经济的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看了开滦上报的一份劳动模范吴旭芝的事迹材料,很受感动,当即批示:开滦为什么生产搞得好?就是因为有像吴旭芝这样二十四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坚持生产的主人翁。批示一下达,立时就有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工人日报、解放军报、人民画报等多家媒体的记者云集开滦,都住在唐家庄矿洋房子招待所,这中间就有雷抒雁,他当时是《解放军文艺》杂志的诗歌编辑,和他结伴采访的是二十四军的宣传科长张光本。
雷抒雁是自己坐火车从北京赶来的,瘦弱的身体挑着军装,白皙的长脸,配一副黑边眼镜,看上去潇洒干练、朝气蓬勃、一表人才。一见面没说上三句话,就问我要材料,约定找吴旭芝采访的时间。那时矿上条件艰苦,他不挑不拣,自己拿粮票换饭票,一样的到食堂窗口排队买饭。洋房子招待所七号是最好的,有沙发和软床,是新中国成立前洋人留下的。但床位有限,雷抒雁主动提出把条件好的住处让给其他记者,他和张光本去了条件较差的三号洋房子,跟我说:“想法儿弄一盏台灯就足够了,晚上写稿子用。”又说:“想想吴旭芝二十四年在井下,那么艰苦,比一比,我们就是在天上呢。”雷抒雁在矿上待了一个星期,他和吴旭芝一起下井去体验生活;和工友们促膝座谈;一页页翻看吴旭芝的日记本;查找了记录着吴旭芝足迹的上百张工资卡,充分展示了一个文艺工作者炽热的创作情怀,体现他一丝不苟、诚实严谨的工作作风。在吴旭芝的家里,雷抒雁留心着每一个生活细节,用一个诗人特有的敏锐去探寻吴旭芝的思想和境界,不断开启着自己心灵的窗。吴旭芝家中院子里原是种了一棵树的,是香椿,刚长过头顶。雷抒雁一边和吴旭芝唠嗑,一边帮他给小树剪枝。后来他十分巧妙地将这情节写进了文章,把吴旭芝教育子女、带徒弟的故事描写得惟妙惟肖。雷抒雁回去时间不长,就打电话约我进京看稿。他应该是所有记者中的快手,第一个拿出了成品。我到京后,他热情接待了我,并请我在《解放军文艺》编辑部食堂吃饭。雷抒雁那次没有写诗,他和张光本写的是一篇近万字的报告文学。我去时,正赶上著名的军旅画家陈玉先在为这篇文章作插图,正可谓图文并茂。那一年,《解放军文艺》别开生面发表了一篇题为《矿山主人吴旭芝》的报告文学,朴实无华的文字引起了一片喝彩,军人们知道中国有个开滦,开滦有个吴旭芝。
粉碎“四人帮”之后,冤假错案逐一平反昭雪,文艺的春天也开始复苏。有个叫张志新的烈士,千古奇冤告白天下,曾轰动全国。作为诗人,雷抒雁心潮澎湃、按捺不住,彻夜奋笔疾书,含泪一挥而就,写成了长诗《小草在歌唱》,开篇就满怀激情地写道“风说:忘记她吧!我已用尘土,把罪恶埋葬!雨说:忘记她吧!我已用泪水,把耻辱洗光!”,一下子把人带入了那个血雨腥风的动荡年代,心随之抽紧了。尤其是诗中发自内心地呐喊着:“我敢说,如果正义得不到伸张,红日,就不会再升起在东方!我敢说,如果罪行得不到清算,地球,也会失去分量!”这铿锵的正义之声,重重地撞击着读者的心,成了万人传诵的名句,谁看了都会为之动容,都会使热血在身体中涌动。这首《小草在歌唱》被诸多报刊转载,好评如潮,人们争相传颂。我更是崇拜者之一,读着,就流了泪,还专门给雷抒雁写信表示祝贺。可以说在众多书写张志新的文艺作品中,唯一能够载入史册的当属《小草在歌唱》。现在的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高洪波当年曾采访过雷抒雁,他说了两句诗“双目曾经秋水洗,一生不受古人欺”,道破了诗人的性格和品行。许多次许多人问他当时的创作体会,他只在重复着一句话“那一夜,只有我和诗醒着。”1979~1980年的诗歌评比,《小草在歌唱》位居榜首,被评为全国当之无愧的青年优秀诗歌力作。的确,是他呼唤出了诗歌的激情,唱响了时代的主旋律,引领了诗风的发展方向。
还要说瞿弦和,当年是他在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厅,第一个朗诵了《小草在歌唱》。他优美的嗓音那天竟然沙哑了,动情之处他泪流满面,哽咽着使原本流畅的文字接连出现暂时的停顿。台下的观众们抽泣着、鼓着掌,瞿弦和不得不几次谢幕。2009年、2010年,瞿弦和还先后到陕西(雷抒雁的故乡)西安、咸阳,陕西璐安,朗诵《小草在歌唱》,效果极佳,盛况不减当年。可见诗歌的魅力,淬火的文字,独到的境界,是经得住时间检验的,愈久就愈是闪烁着迷人的光彩。雷抒雁是瞿弦和和我共同的朋友,每当谈起这些,自然为朋友骄傲,现在说起就免不了多一份感伤和痛惜。
雷抒雁发表了大量的诗歌和散文作品,多次获得殊荣,他身居要职,很忙,我们也极少能见着。2010年夏天,中国作家代表团到开滦京唐港码头和中润化工去采风,老剑和我前往接待。河北省作协主席关仁山依次为我们介绍诸位大家,有高洪波、蒋子龙、舒婷……突然,我被一张熟悉的面孔惊呆了,永远斯文的表情,永远谦恭的面相,是雷抒雁!阔别多年,蓦然相逢,我俩一下子拥抱在一起。席间,我们追述起当年的情景,勉不了感事伤怀。他不喝酒,就举了茶水敬我说:“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我们都老了,可开滦还年青,发展前景使人振奋,它日得机会,一定再写开滦。”没有想到,这话成了他最后留给我作别的诗句。还未来得及邀请他,他竟然悄悄走了。
雷抒雁的遗体告别仪式是在2月21日上午于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的。我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东厅门前,这里已是人头攒动,数百人早就静候在那里排起了长队,其中不乏许多自发从外地闻讯赶来的,或朋友、或诗人、或喜欢他的诗的人。拾阶而上,迎面门的两侧写着:光光溜溜来,潇潇洒洒活;坦坦荡荡写,从从容容走。横批为:抒雁走好。左右两边更大的挽联是中国诗歌学会送的,上书:今驾九霄云,魂扶万里风,令文坛亦仰亦叹;曾配三尺剑,手秉一支笔,为社稷且歌且呼。厅内的大屏幕正播放着瞿弦和朗诵的视频《小草在歌唱》,声音缓缓的、沉沉的,像人们的脚步一样凝重。雷抒雁静静躺在那里,清癯苍白、谦和安详,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仍在思索。我知道,雷抒雁真的走了,去做一次没有归期的远行。可他用生命凝结成的精湛诗行是在人们心中永存的,是长久醒着的。鲁迅文学院的挽联道出了所有来宾的心声:大雁去兮声犹在;小草萎兮今又生。横批:诗魂永在!
我郑重地向雷抒雁三鞠躬,为他是一个热血男儿,为他是一个激情澎湃的诗人,为他对我和对开滦曾经的友情!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