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年味驻心头

天气渐渐冷了，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春节就越来越临近了。

我的家乡地处关中北部，四面有山但缺水，土地宽绰但贫瘠。尽管自然条件不行，但人很勤快，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即使遇上风不调雨不顺的灾年，少些收成，也能有麦子红苕、玉米大豆、荞面高粱把人养活。在我们这里，年的民俗深入人心，一些原始的风俗至今保持得非常完美，一代一代相互传承。

进入腊月，人们就着手准备过年的一切用度。第一件事是打扫卫生。屋前院后，死角旮旯，卧室灶房，都需要几天时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整理的顺顺当当。就是院外的厕所，也要白灰粉刷，整理一新。家里养牲口的圈舍，更要趁天气大晴之时，兄弟几人轮番上阵，出圈除尘，平铺新土。第二件事是买菜购零碎。刚一进腊月，所有物质转眼间金贵起来，瞬间就涨价了。农村人花钱仔细，抽空就到集市采购一些，计划着买东西。先买一些耐放的大葱啦、粉条啦、辣子面啦，临近过年再买豆腐、莲菜、黄瓜这些高级菜。卖菜完毕，顺便到商店给孩子买一些花炮、红纱巾、调料、白糖什么的零里零碎。临到最后才去看看衣服，试了这一件又试那一件，感到件件合身合意，就是不想掏钱。第三件事是蒸馍。在我们那里有一个讲究，正月十五以前是不蒸馍的。所以这次蒸馍往往要准备好几天，先去镇上磨面，再到商店灌油，东家借蒸馍笼，西家找人帮忙，一切准备停当，便选择一个好日子蒸馍。在蒸馍这一天要关着门蒸馍，据说来了生人往往会带来晦气，影响出锅的蒸馍，会出现馍不白、不圆、不周正等怪现象。第四件事是贴对联。古人说:“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是古代人过年贴对联的喜气情景。我们这里也把贴对联当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其实质是对节气的重视，对文化的传承。再穷的人家，过年时大门上都要有一副红红的对联，否则这个年就好像没有从家门口过一样。农村文化人少，会写毛笔字的更稀缺，村里只有一个70多岁的老先生会写。但他年老体衰，视力又差，面对家家户户要求写的对联，实在应接不暇，于是每年干脆从腊月十五开始写，写一天歇一天，直到腊月三十才写完。我们那里大门要贴“新年捷报虎添翼，大路朝阳马奋蹄”富有气势的对联;新娶的媳妇新房门要贴“两情鱼水春做伴，百年恩爱花常红”含有恩爱的对联;厨房也要贴“粒米皆从辛苦得，寸薪不是等闲来”具有哲理的对联;牲口的圈舍要写“槽头兴旺”，院中的桐树要写“满园春色”，屋里的粮囤要写“五谷丰登”等，到处都是一片红，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氛围。第五件事是敬先人。做这件事情时往往是再过两三天就要过年了。这时家里的长辈在客厅最中央挂起家谱大轴，类似于一幅装裱好的四尺书法作品。不过这是红油光纸，一般都是工整的楷书书写，内容是家族之间相互的关系。老人往往指着上面一个我们并不认识的人名说，这是你老爷，曾经做过什么买卖，去过什么地方，后来又如何。最后留下几个儿子，分家后谁是谁的最亲近的一支亲属等。听得我们恍若隔世，诚惶诚恐。最后长辈们燃起几炷香，喃喃地说道:“唉，他们都不容易，都受苦了。”于是就要求晚辈和他一样磕头作揖读家谱。

大致做完这五件事情以后，真正的年就来临了。在大年三十晚上，全家人坐在一起，喝着茶，吃着水果糖，磕着葵花籽，说着一年来生活中的得失，谈着值得回味的重要事情，时间无声无息地悄然流逝着，人们就在这种状态下迎来了新年。初一早上，家家户户都要吃长寿面和肉饺子，预示着新年的真正开始。当然，今天的菜也是十分丰盛，七碟子八个碗，满满一桌子，好像要把一年的好东西全部吃完一样。吃完早饭以后，家里人忙着收拾，顺便准备中午饭。孩子们则穿戴一新，来到村口看看谁的衣服新。男孩子相互追逐，嬉笑着燃放花炮。女孩子们则三五成群，拉着手，好像在窃窃私语。十点左右，在大人的带领下，小孩都要到同姓长辈家磕头拜年。长辈一向是慈祥和蔼的，在我们磕完头后，笑呵呵地给我们发一元压岁钱。我们感觉到自己一下子有钱了，幸福感骤然增加。初二到初七，各家各户就开始走亲戚了。在孩子们的眼里，走亲戚就没有多大意思。年就是在相互走动中慢慢过去了。

每到年关，由于种种原因总是不能回老家，但家乡过年的花馍、窗花、鞭炮、社火、走亲访友等在我脑海留下深深记忆。我有时想，年是什么呢?年是祖先留给我们的一个总符号，包含着敬畏自然、回望历史、展望未来、祈求幸福等种种内涵，是人们在五谷丰登之后，大雪封山之时，万物沉睡之际，留给人们时间去总结过去、筹划未来，更是一个家庭、一个家族、整个民族大团结、亲情大融合的幸福时刻。

现在，每当炊烟起，记忆飘空中。盘旋在天际间一缕缕青烟，顺着山梁轻盈飞走，散发着阵阵清香，我好像看到嗅到那是年越来越临近的身影。伴随着醉人的香味，是游子对故乡的牵挂，对年的深深回味。而这种景象，只是出现在家乡最平常不过的一个上午或者早晨。